蝉声聒噪,空气闷热。木子然盘腿坐在铺着凉席的飘窗上,笔记本摊开在一堆经络图谱和学习资料中间。她无意识地抠着笔杆上微凸的防滑纹路,眼神飘向窗外,高考成绩公布前那种无所不在的焦灼感,像热浪一样包裹着她。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汪顺发来的消息。她的心下意识地提了一下,赶紧解锁点开。
汪顺:“在?”
木子然抿了抿唇,手指飞快敲击。
木子然:“嗯。(托腮叹气的猫咪表情)有点心慌,在盯着日历发呆。”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像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怎么了?训练结束了?”
屏幕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汪顺的消息很快跳了出来,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压抑的沉重:
汪顺:“刚回宿舍。陈锐……他宣布退役了。” 后面跟着一个紧锁眉头的[叹气]表情。
“啊?!”木子然轻呼出声,心一下子揪紧,把笔彻底丢开,整个人都转过来紧盯着手机。她快速打字:
木子然:“陈锐大哥?!怎么会这么突然……是因为伤吗?” 那个在亚运选拔赛场上,汪顺介绍给她们认识过的、沉默坚毅的老队员身影浮现在脑海。
汪顺:“嗯。” 一个简单的字,分量却沉重无比。
汪顺:“肩伤、腰伤、脚踝……老底子全掀起来了。这次选拔赛前的集训是最后一根稻草。医生和王导直接告诉他,再搏命,就不是运动生涯结束这么简单了,可能影响以后生活。”
汪顺:“刚才在更衣室门口碰见他,拎着个大包往外走。他对我笑笑,说‘以后看你的了,队长’。那笑容……” 消息停顿了一下。
汪顺:“看着真难受。”
又一行字紧随其后,带着难以言喻的迷茫:
汪顺:“木子,你说……我们这些人,在水里游啊游,终点到底在哪里?是不是……哪天身体撑不住了,就得像落叶一样,风一吹,啪嗒一声就掉下来了?”
木子然看着“落叶”那两个字,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她能想象此刻汪顺坐在宿舍书桌前,看着屏幕上陈锐退役的消息,又或者只是望着对面墙上空荡的储物柜出神的样子。那些藏在队长光环下的疲倦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隔着屏幕传递过来。她手指悬空,几秒后用力按下去:
木子然:“不准说什么‘落叶’!(敲打表情)陈锐大哥是带着一身‘勋章’离开赛场的!他拼过的每一块奖牌,扛住的每一次伤痛,都是他的荣誉勋章!闪亮亮的!” 她用力的语气像是要驱散汪顺话语里的阴霾。
木子然:“你现在游的每一米,都在创造新的勋章!而且你已经在铺不一样的路了,你做队长后队里的风气多好!你带着小江他们一步步前进,也更懂得科学训练保护自己,这不一样!” 她试图把话题拉向积极的方向。
木子然:“伤病……没错,是悬着的剑。但我们要做的,是努力磨剑鞘,让剑不那么快掉下来!” 这句带点哲理的话发出去,她自己也觉得有点脸红,赶紧接上更实际的关切:
木子然:“那个……陈锐大哥退役后的康复怎么办?他老家那边医疗资源行吗?”
汪顺:“……勋章。嗯,你这个说法好。(一个微弱的微笑表情)” 木子然仿佛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因为这句话稍微放松了一丝。
汪顺:“他老家在一个挺普通的地级市,专门的、高水平的运动康复中心肯定没有。队里有医疗保障,但你也知道,慢性劳损这种……会像个影子一样一直跟着的。” 他的字句里依旧充满忧虑。
木子然眼睛一亮,猛地坐直身体,差点撞到飘窗的窗框。这正是她能帮上忙的地方!
木子然:“这好办!包在我身上!(拍胸脯的猫猫表情)”
木子然:“明天一早我就去找爷爷!爷爷调理陈旧性筋骨劳损最有一套了!温和又见效!我让爷爷给陈锐大哥量身定个方子,煎好的药直接寄过去,再搭配详细的经络按摩和艾灸养护方法!绝对不能让他带着一身‘勋章’还一直受‘勋章’的罪!” 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手机屏幕那端似乎安静了几秒钟。
汪顺:“真的?!(一连三个双手合十表情)”
汪顺:“木子……谢了。” 简单两个字,但木子然似乎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心事被轻轻托住了一些。
汪顺:“每次我这儿刚淋点雨,你那边……总能递过来一把伞。”
这句带着点比喻的话让木子然的心尖微微一颤,脸颊有点发烫。她掩饰性地伸手撩了下耳边的碎发,才低头打字:
木子然:“咳咳,谁让我是未来的……小木大夫呢!(戴听诊器的傲娇猫猫表情)”
木子然:“好了好了!负面情绪打住!给朕振作起来!(挥舞小皮鞭表情)”
木子然:“你!现在!马上!想想点开心的!比如——过几天就要放榜了啊啊啊!!(惊恐扭曲表情)” 她故意用夸张的恐慌转移注意力,却也真实地再次被那份等待的紧张攫住。
汪顺:“嗯。好。” 他像是接收到了指令,听话地收起负面情绪。
汪顺:“别慌。” 他安慰道。
汪顺:“你努力了多少,分数看在眼里呢。” 语气是少有的温柔肯定。
汪顺:“答应过你的事,我都记着。”
汪顺:“等你来了上海,好好‘管管’我这个有伤在身的老队员。” [龇牙]表情透露出一丝熟悉的调侃。
汪顺:“小大夫,我的后背和肩膀可都预留给你的银针和艾条了。记得把家伙事儿准备齐全。”
“等你来了上海……” 这行字清晰地映入眼帘,让木子然的心湖猛地震荡了一下。去上海……那是他所在的城市,也是顶尖学府上海中医药大学所在的地方。分数如果够高……(她的心不受控制地雀跃了一下)可是……万一差一点点呢?南京中医药大学同样优秀,爷爷就在身边……只是……那样就见不到他了?至少不是立刻……
这份隐秘的、悬而未决的选择题在她胸口无声地搅动着。她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方悬停了几秒,输入框里的“我一定会去上海!”最终删删改改,化作一句带着期许又略显含糊的回应:
木子然:“……嗯!(用力点头表情)”
木子然:“我一定全力以赴!你!肩膀后背都给我留好了!成绩出来前,不许再说‘老’!(发怒表情)”
木子然:“对了,睡前记得用筋膜球自己滚下斜方肌上束!别偷懒!(护士长严肃脸)”
汪顺:“遵命,小大夫。(敬礼小狗表情)”
汪顺:“你也早点睡,别瞎琢磨。”
汪顺:“等你……上海见。”
看着最后三个字,木子然深深吸了口气,将脸埋进膝盖上的抱枕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低鸣。几秒钟后,她又抬起头,重新看向窗外浓稠的夜色。紧张并未消失,纠结仍在心底缠绕,但看到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嘴角却带着一丝不自知的弧度。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微凉的窗玻璃上,轻轻画下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心形轮廓。
“说定了……要‘见’的。” 她无声地对着倒影中的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