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初秋的夜晚,华灯初上,车流如织。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宾利慕尚悄无声息地滑停在国家体育总局训练局附近一条相对安静的辅路边。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眉眼飞扬的漂亮脸蛋。林薇薇,木子然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家里做跨国贸易做得风生水起,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她穿着当季最新款的香奈儿粗花呢外套,耳朵上缀着闪亮的钻石耳钉,整个人像一颗行走的发光体,与训练局略显严肃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穿着简单米色风衣、拉着一个小行李箱的木子然。路灯的光晕柔和地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身影和略显疲惫的侧脸。
“然宝!”林薇薇声音清脆,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推开车门就跳了下来,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轻响。她几步冲过去,给了木子然一个大大的熊抱,身上高级香水的味道瞬间将木子然包裹。
“哎哟我的小可怜!怎么看着又瘦了?训练局那帮人是不是虐待你了?”林薇薇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夸张地皱眉,“不行不行,得赶紧给你补补!走!姐带你去吃顿好的!米其林三星走起!”
木子然被她这咋咋呼呼的热情冲淡了心头的沉郁,忍不住笑了出来,拍开她的手:“少来!我这是工作累的!吃什么米其林,随便找个地方喝点汤就行,累死了。”
“累?累更要吃好的!”林薇薇不由分说,抢过她的行李箱塞进后备箱,把她推进副驾驶,“听我的!保证让你满血复活!”
车子汇入车流,林薇薇一边开车,一边开启了她的“八卦雷达”和“吐槽模式”:
“哎我跟你说,我前两天刚甩了个小明星!长得是挺帅,那脸跟精修图似的,结果呢?啧啧啧,中看不中用!爬个香山都喘得跟拉风箱似的,虚得要命!晚上更别提了,姐是找男朋友还是找花瓶啊?果断拜拜!下一个更乖!”她语气轻快,仿佛甩掉一个当红小生跟扔掉一件过季衣服一样轻松。
这就是现在的林薇薇。
曾经那个半夜失眠,来找她哭一个晚上的林薇薇,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
真的很久了。
“对了,我爸最近又想给我介绍对象,说是XX集团的太子爷,刚从剑桥回来,照片看着还行,就是不知道真人怎么样……你说我要不要见见?不过感觉这些公子哥儿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劲!”她自顾自地说着,完全不需要木子然回应,更像是在发泄。
木子然靠在舒适的座椅里,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听着闺蜜熟悉的、带着点娇纵的碎碎念,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放松下来。她没提辞职的事,林薇薇也默契地没问。
她们之间,不需要解释太多。林薇薇只需要知道,她的然宝现在需要她陪着散心,这就够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薇充分发挥了“地头蛇”和“金主”的优势,带着木子然开启了“挥金如土”的疗愈模式:
SKP、国贸等顶级商场里扫荡。林薇薇像打扮洋娃娃一样给木子然挑衣服、包包、鞋子。木子然虽然自己家境优渥,但平时工作忙,穿着也以舒适专业为主 曾经有过这样的扫货经历,但是几乎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此刻被林薇薇拉着试穿各种当季新款,倒也没拒绝。只是在试一件剪裁利落的深蓝色羊绒大衣时,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里莫名闪过汪顺穿着国家队队服的样子,想着他好像没什么像样的便装……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被林薇薇塞过来的另一件亮色毛衣吸引了注意力。
从胡同里的私房菜到云端餐厅的法式大餐,林薇薇变着花样投喂。木子然胃口一般,但看着林薇薇兴致勃勃地介绍每道菜,她也配合地品尝,享受着这份被精心照顾的感觉。
这天下午,林薇薇突发奇想:“然宝,我们去潭柘寺吧!听说那里许愿特别灵!去去晦气,顺便……给你求个桃花?求个优质桃花。”她挤眉弄眼。
木子然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她不信神佛,但去清净的古刹走走,似乎也不错。
潭柘寺坐落在京西,古木参天,香火缭绕,确实有种远离尘嚣的宁静。两人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着,林薇薇好奇地东张西望,木子然则安静地感受着这份沉淀了千年的肃穆。
走到大雄宝殿前,殿内供奉着庄严的佛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火气息。不少善男信女正虔诚地跪拜祈福。
“来来来,我们也拜拜!”林薇薇来了兴致,拉着木子然去请了香。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表情无比认真,大概是在祈祷家族生意兴隆或者自己早日找到真命天子。
木子然拿着香,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看着宝相庄严的佛像,心里一片空茫。她不信这些,但此情此景,似乎总该说点什么。
她学着林薇薇的样子,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闭上眼。
脑海里瞬间闪过的,不是自己辞职后的迷茫,不是对未来的规划,甚至不是闺蜜口中那些“桃花”……
是泳池碧蓝的水波。
是汪顺在水中破浪前行的矫健身影。
是他训练后疲惫却依旧明亮的眼神。
是他肩胛骨上那道陈年旧伤的疤痕。
是屏幕上刺眼的“400m IM”字样。
是他可能正在承受的、远超负荷的训练强度……
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担忧,所有的牵挂,在闭眼的黑暗中,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最终汇聚成心底最清晰、最无法抑制的声音:
“希望汪顺……一切顺利。”
这个念头如此自然,如此强烈,仿佛早已刻在骨子里。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默念出声。
紧接着,另一个更沉重、更迫切的祈愿,如同本能般脱口而出:
“一定要……平安。”
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殿内低沉的诵经声和香客的私语中。但跪在她旁边的林薇薇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林薇薇猛地睁开眼,侧头看向闭着眼、眉头微蹙、神情无比专注甚至带着一丝脆弱祈求的木子然。
林薇薇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她太了解木子然了。这个骄傲的、理智的、甚至有点小倔强的闺蜜,此刻跪在佛前,心心念念的,不是她自己,而是那个让她又爱又气、放不下又不得不暂时离开的男人。那句“平安”,包含了多少未说出口的担忧和牵挂?
林薇薇没说话,只是默默地重新闭上眼,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佛祖保佑,让那个叫汪顺的家伙,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吧!别让我家然宝担心!”
两人起身,将香插入香炉。走出大殿,秋日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
林薇薇揽住木子然的肩膀,语气恢复了惯有的轻松明快:“好啦!心愿已送达!佛祖肯定听到了!走吧,我们去后山转转,听说那里的银杏叶快黄了,拍照肯定好看!”
木子然点点头,刚才祈福时流露的那点脆弱和牵挂,被她迅速收敛起来,脸上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心里某个角落,那份沉甸甸的祈愿,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晚上,两人躺在林薇薇在京郊一处顶级酒店套房的柔软大床上。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京城夜景。
林薇薇晃着红酒杯,懒洋洋地问:“然宝,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真打算回南京当咸鱼了?还是……跟我去欧洲血拼一圈散散心?现在中医在国外市场可大了。”
木子然看着天花板,声音带着点倦意:“先休息一阵吧。爷爷那边医馆也需要人手,我回去帮帮忙。”
“也行!”林薇薇爽快点头,“反正你想干嘛就干嘛!姐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凑近一点,眼睛亮晶晶的,“对了!新加坡世锦赛快开始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现场看?VIP包厢!保证视野绝佳!顺便……看看某些人比赛?”
她没提汪顺的名字,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木子然沉默了几秒。去看他比赛?看他可能为了团队在400混的泳池里拼到力竭?看他可能带着旧伤咬牙坚持?看他……她心里一阵抽紧。
“再看吧。”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林薇薇,声音闷闷的,“……累了,睡了。”
林薇薇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她关掉大灯,只留一盏昏暗的壁灯。
房间里安静下来。木子然闭着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泳池的碧波,和那个在水中奋力前行的身影。
希望他顺利。
一定要平安。
这两句无声的祈祷,在寂静的夜里,再次清晰地回响在她心间。至于去不去新加坡……她还没想好。或者说,她还没准备好,再次亲眼目睹他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