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的朱雀大街灯火如昼,人潮涌动。沈昭指尖轻抚过兔子灯下的暗格,二十四节气针独缺一枚“惊蛰”。
——三日前那支淬了蛇莓汁的金针,本该深埋在乱葬岗第三具尸体的膻中穴。
她微微蹙眉,余光扫向身后半步的夜隐。玄衣影卫的铁面具映着璀璨灯火,却衬得他愈发沉默如影。
"主子。"夜隐忽然按住她左腕,力道精准压在尺泽穴上。沈昭尚未挣脱,便听"嗖"的一声破空锐响——
一支三棱箭擦着她鬓边飞过,将摊贩的糖人嫦娥击得粉碎。麦芽糖浆混着血珠溅在她月白裙裾上,开出一串诡艳的珊瑚花。
人群霎时大乱。
"西北角,二楼。"夜隐嗓音低哑,横刀出鞘三寸。
沈昭眯眼望去,檐角阴影里,一道人影倏忽消失。
第二支箭破空而来时,夜隐旋身将沈昭护在怀中。箭簇贯穿他左肩,血顺着玄色衣料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痕。
沈昭闻到了铁锈味里混杂的异香——金乌砂。
——这种泛着金芒的剧毒,唯有夜氏铸剑秘方才能淬炼。而最后一个夜氏族人,十年前就该死在父亲剑下。
"糖人张的摊子!"她突然低喝。
夜隐会意,揽着她腰身疾退。糖人摊的草靶子轰然倒地,数十支糖签飞散如雨,暂时阻隔了追兵的视线。借着这片刻喘息,沈昭拽着夜隐闪入临街药铺。
老掌柜正要惊呼,一枚银锞子已嵌入他面前的柜台。
"后院,安静。"沈昭摘下耳坠拍在案上,翡翠坠子里璇玑阁的暗纹一闪而逝。
后院厢房里,沈昭撕开夜隐的衣衫。狰狞伤口周围,金色毒纹如蛛网蔓延。她拔下鬓间金簪,在烛火上烤得通红。
"忍着。"
簪尖剜入血肉时,夜隐肌肉绷紧,喉结滚动,却未发出半点声响。沈昭忽然瞥见他锁骨下旧伤结成的疤——那扭曲的疤痕,竟是个"昭"字。
与她及笄礼上折断的玉簪纹样,一模一样。
"三年前的上元夜..."她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疤痕,"你在哪?"
夜隐骤然抬眼。面具后的眸子幽深如井,映着跳动的烛火。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沈昭袖中"芒种"针疾射而出,穿透窗纸的瞬间,外头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夜隐的刀却指向了相反方向——药柜后的暗门缓缓开启,露出老掌柜惊惶的脸。
"小老儿只是..."
话未说完,夜隐的刀鞘已击在他颈侧。沈昭掀开暗门后的毡布,露出一套精良的弩机,箭槽里还剩七支三棱箭。
"金乌砂的买家?"她碾碎从掌柜袖中搜出的药丸,金色粉末簌簌而落,"还是...九千岁的狗?"
濒死的老者突然狞笑,齿间渗出黑血:"姑娘的二十四节气针...咳咳...比令堂当年差远了..."
沈昭心一沉
夜隐昏迷中攥住她手腕,喉间挤出破碎音节:"...阿棠。"
沈昭指尖一颤。
——这是她埋藏十年的乳名。
更鼓声从远处传来,第三支箭突然破窗而入,钉在她方才倚靠的位置。箭尾羽翎上,一道细如发丝的刻痕刺入眼帘——璇玑阁密探的生死讯号。
"好得很。"沈昭冷笑,从夜隐腰间抽出那柄横刀。
刀光映出她眼底寒芒,也照亮了刀镡内侧的刻痕:永和七年冬,北境军械案发那年的落雪天。
夜隐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呕出的黑血中浮着金砂。沈昭掰开他紧握的拳,掌心赫然是半枚糖人竹签——
断口处,似乎还沾着十年前上元夜的麦芽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