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别院的温泉池蒸腾着硫磺雾气,水汽在青石壁上凝结成珠,又无声滑落。沈昭赤足踩过池边的药玉砖,足底传来微微的灼热感——这是御赐的"星辰汤",引自骊山深处的硫磺泉,据说能祛百毒。
她指尖轻抚过屏风上的墨竹图,听着隔壁传来的金属刮擦声。那声音极有规律,每三下便停顿一次,像是某种密码。
"夜隐。"她忽然开口,"进来。"
水声骤停。
屏风后的身影明显僵住,水面倒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沈昭冷笑,抓起药杵狠狠砸向水面。"哗啦"一声巨响,夜隐破水而出的刀尖正挑开她腰间玉带钩。
沉香的衣料滑落刹那,露出她后背蛛网状的陈旧鞭痕——每道伤痕边缘都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在硫磺蒸汽中微微发亮。
"《狱官令》第七刑。"夜隐的嗓音比平日更哑,带着水汽的共鸣,"三棱鞭蘸盐水,专审细作。"
沈昭反手将金簪刺入他锁骨:"那你该认得这个。"
硫磺蒸汽里,夜隐铁面具下的刺青渐渐显现:那是夜氏一族失传的"星野图",用特制的青金颜料刺成,遇热方显。线条蜿蜒如活物,在雾气中勾勒出北境十二州的轮廓。
"十年前冬至夜。"她指尖顺着星图勾勒,在"幽州"位置重重一按,"你父亲用这套密码,向九千岁传递了军械路线。"
夜隐突然暴起,镣铐铁链绞住她手腕。沈昭袖中"大暑"针滑落,针尾棠花在硫磺雾里绽开——与当年插在夜家主心口那支一模一样。
池边更漏滴答作响,子时的梆子声从山下传来。夜隐松开钳制,从池底捞起那柄沉水的横刀。刀身映出两人扭曲的倒影,刃上铭文正在硫磺侵蚀下逐渐显现:
"永和七年 冬 沈"
"这把刀是你父亲处决我全族时用的。"夜隐将刀横在沈昭颈间,水珠顺着刀刃滑落,"现在我知道了,璇玑阁的二十四节气针——"
窗外突然射入三支弩箭,钉碎温泉池边的药玉屏风。沈昭趁机旋身,金簪划破夜隐胸口。血珠坠入池水,竟浮出细小的金色颗粒。
"金乌砂反噬?"她沉下脸,"你给自己下毒?!"
夜隐扯下面具,露出眉骨上那道旧疤。此刻那疤痕正泛着和她后背鞭痕相同的青紫色:"我们中的是同一种毒...阿棠。"
池水忽然沸腾,硫磺蒸汽里浮现出幻影——十年前的上元夜,流浪少年用身体替小女孩挡下淬毒的鞭子,而小女孩塞给他半块融化了的糖人...
沈昭将夜隐按在池边,取出随身携带的犀角刮刀。刀刃沿着他心口的金线游走,刮下一层金色粉末。
"别动。"她声音发紧,"金乌砂入心脉,会要了你的命。"
夜隐突然握住她手腕:"当年你给我糖人时,说过什么?"
沈昭动作一顿。记忆如潮水涌来——
『吃了我的糖,就是我的人啦!』
小女孩笑得眉眼弯弯,将黏糊糊的糖人塞进少年手里。
刮刀当啷落地。
沈昭的"处暑"针抵在夜隐心口时,门外传来徐嬷嬷的惊叫:"姑娘!老爷的密函到了——"
染血的绢帛飘落水面,在硫磺泉中缓缓展开。九千岁的朱批刺目如血:
"夜氏遗孤既现,可按计划行剔骨之刑。"
夜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呕出的血染红了半边池水。沈昭看见他掌心死死攥着的物件——
半枚糖人竹签。
温泉室的暗门突然洞开,十二名黑甲卫持弩而入。为首的统领举起鎏金令牌:
"奉九千岁令,请沈姑娘移步刑堂——验看夜氏逆党的...活体剔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