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沈昭突然闻不得油腥味。
晨起刚迈进厨房,蒸笼里的肉包子味直冲脑门。她扭头就往外跑,扶着海棠树干呕,吐得眼圈都红了。
夜隐端着小米粥追出来,轻轻拍她后背:“徐嬷嬷说,喝这个压一压。”
沈昭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温热的粥滑下喉咙,恶心感稍缓。她突然瞥见夜隐袖口沾着面粉,袖袋鼓鼓囊囊的。
“藏的什么?”
夜隐默默掏出个油纸包,里头是晒得半干的梅子,个个裹着糖霜。
“西街买的?”沈昭捏了颗含住,酸得眯起眼,“那家老婆婆不是去年就回乡了?”
“托镖局带的。”夜隐把纸包塞进她怀里,“阿棠想吃就说。”
老大夫捋着胡子搭脉时,夜隐立在屏风后,手里攥着的剑穗快拧断了。
“恭喜夫人,”老大夫笑出满脸褶,“是双生脉。”
沈昭怔怔地看着自己尚平坦的小腹。屏风后“哐当”一声——夜隐撞翻了铜盆架。
送走大夫,沈昭掀开屏风。夜隐正蹲在地上捡铜盆,耳根红得滴血。
“听见了?”她故意问。
夜隐闷头擦水渍,喉结滚了又滚,才挤出一声:“嗯。”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棂,沈昭抓过他的手按在小腹上。夜隐指尖一颤,像碰到烙铁似的要缩,却被她死死按住。
“怕什么,”她笑,“你拿刀的手可没抖过。”
掌心下的温热里,藏着两颗悄然萌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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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月后。
胎动来得毫无预兆。
沈昭正翻着暗器谱,肚皮突然鼓起个小包。她惊得摔了书,夜隐闪身进屋时,正看见她撩着衣襟发呆。
“他踢我...”她抓着夜隐的手往鼓包处贴,“就这儿!”
掌心下的凸起调皮地滑走了。夜隐单膝跪在脚踏上,低头凑近她肚皮,难得有些无措:“要...要说话吗?”
沈昭笑得歪在软枕里:“说呀,说‘再踢爹爹揍你’。”
夜隐当真板起脸,对着圆润的肚皮低声道:“不许闹娘亲。”
肚子里的娃娃像是听懂了,竟真的安静下来。沈昭戳他肩膀:“这么凶,以后孩子不亲你。”
夜隐忽然仰头看她,烛光映得眼底发亮:“像你就好。”
徐嬷嬷送来一筐细软棉布,红红绿绿堆了满榻。
“小娃娃皮肤嫩,得用素罗裁里衣...”嬷嬷絮叨着穿针引线。沈昭捏着绣花针,对着虎头帽发愁——针脚歪得眼睛一大一小。
夜隐默默接手。粗粝的手指捏着银针,竟比握刀还稳,几下就绣好朵端正的棠梨花。
“你还会这个?”沈昭抢过帽子细看。
“跟徐嬷嬷学的。”夜隐又拿起小袜子,“主子七岁那年的袜子,是我补的。”
沈昭愣住。那年她爬树划破袜子,怕挨骂偷藏进床底,隔日却见破洞处补了朵小云彩。她追问多年,原以为是青黛的手笔。
“骗子。”她抓起布老虎砸他。
夜隐接住布老虎,塞进她怀里:“给孩子的。”
生产那日,璇玑阁的棠梨开得正盛。
沈昭攥着夜隐的手,指甲掐进他皮肉里。稳婆喊着“用力”时,夜隐突然往她嘴里塞了颗梅子。
“甜的...”她喘着气瞪他。
“最后一颗。”夜隐擦她额角的汗,“生完买一筐。”
剧痛中,沈昭恍惚听见剪刀声,接着是婴儿响亮的啼哭。
“恭喜!是位小千金!”稳婆喜滋滋地抱来襁褓。
沈昭刚松口气,肚子又疼得使她蜷起来。
“还有一个!快!”
夜隐握着沈昭的手直抖,声音却稳得出奇:“阿棠别怕,我在。”
当第二个孩子的哭声响起时,窗外暴雨骤歇。晨光破云而出,照在沾满雨水的棠梨上,累累果实压弯了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