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次日落》的热度在精心引导下,渐渐沉淀为温心语和时代少年团马嘉祺两人稳固的“专业默契搭档”标签。线上喧哗稍歇,现实中的暗流却悄然改变了方向。
温心语回到中戏校园,全身心投入大四毕业大戏《青衣》的排练。这是她作为表演系学生的学业里程碑。消息并未特意宣传,但《青衣》作为经典剧目本身就备受戏剧圈关注,加上温心语近期飙升的知名度,#温心语毕业大戏#的话题自然发酵,登上了热搜榜尾。
不同于娱乐热搜的热闹,话题下的讨论明显带着学术圈的矜持和粉丝不同的关注点:
“温师姐演青衣!好期待她的唱腔和身段!”
“《青衣》本子极考验人性深度,期待温老师的表现。”
“看主创名单,编剧和联合导演是程墨师兄?戏文系的高材生啊,去年的《长街》就是他写的吧?太有才了!”
“程墨师兄确实厉害,听说系里好几个导师都抢着要他读自己的研。他和温师姐合作,应该挺有火花的(指专业上的)。”
马嘉祺结束一个外务通告,保姆车穿行在傍晚的车流中。他习惯性地刷着手机。当看到《青衣》的海报和那些提及“程墨”的评论时,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一瞬。海报上的温心语穿着素色戏服,水袖半掩,眼神哀婉而空灵,完全不同于MV里那个张扬热烈的形象。主演名单下,【编剧/联合导演:程墨】几个字清晰地撞入眼帘。
他搜索了一下“程墨”。信息不多,但足够勾勒出一个清晰轮廓:中戏戏文系研二,师从著名剧作家XXX,独立剧本曾获全国性大学生戏剧创作金奖,最近和一个年轻剧团合作了几个先锋实验小剧场作品。评论清一色地夸赞他有思想、有才情、对戏剧有深刻的见地。这是一个纯粹的、沉浸在舞台后方、用文字构建世界的人,与马嘉祺所经历的、充斥着闪光灯和数字排名的世界仿佛处在平行时空。
温心语的信息就在这时跳了出来:【我的大戏首演在下周五!国话小剧场!给你留了最中间的好位置!(温馨提示:剧场禁拍照喧哗哟~)】后面紧跟着一条:【对了!剧本是程墨师兄根据原著改编的!他改得太好了,把人物的挣扎写得很透,我读本子时哭了好几次!】最后还配了个眼泪汪汪的小猫表情。
马嘉祺的目光在那句“程墨师兄改得太好了”和那个活泼的小猫表情上停留了几秒。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明明灭灭地扫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那双在镜头前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没什么情绪,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手机边缘。一种难以名状的不适感,如同微弱的电流,窜过心口某个地方——他知道这很幼稚,甚至毫无道理可言。对方是温心语的师兄,是她毕业作品的创作者,她的兴奋和崇拜于情于理都再正常不过。但……就是觉得刺眼。这种志同道合的高度契合感,以及她字里行间那种毫无杂质的专业崇拜,是他未曾在她身上感受过的。她看向舞台上的他,眼神里有过光,有过欣赏,有过悸动,但那种纯粹的、为创作本身燃起的热血沸腾……没有。
《青衣》排练厅。
气氛紧张而热烈。温心语完全沉浸在角色“筱燕秋”最后那段撕心裂肺的独白中:
“戏台……我的命根子啊!你们怎么就……不要我了呢……” 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呜咽,眼神空洞,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
“停。”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窒息般的氛围。程墨从导演席后站了起来。他身材清瘦,穿着简单的棉麻衬衫,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整个人显得干净而沉静。他走到舞台边,没有刻意提高声音,但每一句都清晰地传到温心语耳中:“心语,筱燕秋的绝望感是对的,但‘撕心裂肺’不要只放在声音上。你试着把力量往下沉,像踩在棉花堆里,声音放低,甚至可以不稳,但眼神里的光不能散。她最后的力气,是在质问命运,质问那个抛弃了她的舞台——而不是仅仅宣泄痛苦。”
温心语闭眼深吸,再睁开时,那双眼睛里的绝望沉淀下来,染上了一丝孤注一掷的、近乎疯狂的执拗。她按照程墨的指引重新开始,这次没有大幅度的动作,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颤抖,却像冰冷的针,一下下扎在观众心上。现场观剧的两位老师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中场休息。温心语大汗淋漓,坐在后台台阶上大口喘气。程墨拿着一瓶拧开的矿泉水,很自然地递给她:“刚才那段,抓得很准了。最后那句‘你们怎么就不要我了’,尾音再往下压一点,不用扬起来,试试看?” 温心语灌了口水,用力点头:“明白!” 两人就着手里的剧本指点着一段关键的唱词修改,距离很近,眉头都因为专注思考而微微蹙着。那是专业创作过程中再纯粹不过的氛围。
排练厅后门的角落阴影里,一只小型摄影设备的红灯无声地亮了一下,又迅速熄灭。
几天后,时代峰峻会议室。
马嘉祺的个人执行经纪刘姐将平板推到他面前,表情凝重:“嘉祺,你和温老师关系好,支持她艺术追求公司没意见。但你和她的名字绑在一起太紧,热度刚下去,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被重新架到火上烤。” 她点开平板,几张静态截图弹出——正是那天排练厅里程墨给温心语递水、以及两人凑近讨论剧本的画面。
照片选的角度极其刁钻,温心语接过水时放松的神态,她看着程墨讲戏时全神贯注的眼神,程墨专注而毫无狎昵的侧脸……在有心人的捕捉下,呈现出一种……沉静而紧密的“艺术同盟感”。
“有人发来的,没署名。”刘姐声音严肃,“目的很明显,想刺激你和你的粉丝,给温老师泼点‘专注艺术人设’的冷水,或者直接引战撕起来。峰峻这边暂时压着,温老师团队估计都不知道。但现在她和这位程墨师兄的名字在一些文艺小范围里开始被关联讨论了。这话题一旦扩大到公共层面,对你,对她,尤其是对她即将正式开始的演艺生涯,没半点好处。她马上毕业,转型期禁不起这种模糊焦点。”
马嘉祺的视线落在程墨递水时干净的手指上,落在他讲解剧本时温和却坚定的眼神上,最后定格在温心语看着程墨时那种专注的、心无旁骛的、仿佛对方就是创作灯塔的神情上。这种神情,像一根极细的针,扎得他心头的不适感愈加清晰。他甚至不得不承认,照片里的画面,有一种该死的、无法否认的专业和谐感。这比刻意的亲密照,更让他烦躁。因为他们是在一个他完全陌生的领域——戏剧文学与舞台表演的领域——进行着只属于他们的深刻对话。
“我懂,”马嘉祺移开目光,声音有些发紧,“我知道该怎么做。”
“记住,去看演出,公司不拦着。”刘姐强调,“但务必低调。提前或迟到悄悄进场,坐角落,看完就走,绝对不要去后台打招呼合影!尤其是,”她加重语气,“如果碰巧看到温老师和她的师兄在一起,或者有其他主创在场……必须避开一切同框可能。你的粉丝你比我清楚,哪怕你只是纯粹站在旁边,只要镜头同时扫到那位程先生,解读会是什么样子?对温老师又会带来什么麻烦?到时候就不是一句‘合作愉快’能挡得住的。”
马嘉祺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他想分享她的喜悦,见证她重要的时刻,这原本是一件温暖而纯粹的事情。现在却变成了一场需要精密计算、步步惊心的危险行动。而温心语眼中那个纯粹的“程墨师兄”,那个甚至可能根本没听过时代少年团名字的人,却已无形中成了他需要规避的“雷区”。
《青衣》首演之夜,国家话剧院小剧场。
马嘉祺遵守约定。他穿着最普通的黑色帽衫,压低的帽檐遮住大半张脸,演出开始前五分钟,才像影子一样滑进最后一排最角落的座位,无声无息地融入黑暗中。
灯光暗下,大幕开启。
舞台上的温心语,让马嘉祺感到陌生又震撼。她不再是那个唱着流行情歌、配合舞台设计与他形成化学反应的搭档。她就是“筱燕秋”——那个被时代和命运抛弃、为戏而疯的青衣伶人。她的唱腔、身段、眼神,无一不精准地传递着人物的悲怆、痴狂与灵魂深处的执拗。尤其当那一段融合了京剧韵味的咏叹响起,哀婉凄绝,仿佛能直抵人心最深处。马嘉祺屏住呼吸,全身心被台上的表演攫住。此刻的温心语,是真正的演员,她在发光,这份光芒纯粹而强大,与流量无关。
演出结束,掌声如雷鸣般在小剧场里爆发。温心语带领全体演员谢幕,主创团队也被邀请上台。程墨站在温心语身侧,依然带着那副平静而专注的神情,和所有剧组成员一起鞠躬致意。温心语激动地红了眼眶,在聚光灯下看向程墨和其他主创,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纯粹为艺术创作成功而喜悦的笑容。那种笑容,是找到同道中人的、灵魂共振的喜悦。
就在这时!马嘉祺锐利的目光捕捉到舞台侧下方、靠近他座位不远处的观众席边缘,一个不起眼的手机镜头正迅速抬起,牢牢锁定了台上温心语和程墨并肩站立的瞬间!快门键被无声按下!
几乎是同一秒,马嘉祺猛地站起身,身体自然地侧向通道方向,仿佛被拥挤离场的人流推了一下。他的动作幅度不大,但时机精准、角度微妙,恰好让自己戴着帽子的半个侧影,“不经意”地完全挡住了偷拍者镜头对准温心语和程墨的取景框中心!
手机屏幕里瞬间变成了一张构图混乱、中心被黑影遮挡大半的废片!偷拍者显然没料到这一出,低低地咒骂了一声,看着目标人物身边多出来的那个高大身影和无法解释的半张脸,悻悻地收起手机,迅速消失在往外涌的人群中。
掌声依旧排山倒海。马嘉祺缓缓坐回座位,帽檐下的目光依旧黏在舞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身影上。温心语正和程墨说着什么,两人都带着成功后的释然和满足。马嘉祺心中那股缠绕多日的不适感和刺意,在这一刻奇异地被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是震撼于她的光彩,是想保护这份她不设防的纯粹喜悦的冲动,还有一丝……清晰的、无法逾越的距离感。横亘在他和她、和那个属于戏剧和艺术的纯粹世界之间。
他没有等到人走光,在谢幕结束前几分钟,便如同来时一样,悄然地离开了喧嚣依旧的剧场。坐进安静的保姆车里,他才拿出手机,点开置顶的聊天框:【温老师,震撼!无以言表!(小猫鼓掌jpg)改天务必请吃饭,我需要被大师点拨一下演技(笑哭)】
没有提程墨,没有提刚才的惊鸿一瞥,甚至没有立刻约具体时间。那顿饭似乎成了一个遥远的、不确定的期待。车子启动,汇入城市的车河,车窗上映着他沉默的侧脸和外面流动的彩色光斑。剧场里的光渐渐远了,掌声也被隔绝在窗外。弦外之音,在无人处,低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