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月明星稀。乌羽靴踏过青石板路,洛允娴像鬼影儿似的带着予月贴着摄政王府的墙根,屏息敛声,躲过几个巡夜的侍卫。侍卫只有两个,还都比较矮小,腰间并无佩剑,这不禁让洛允娴感叹谢景槐的心大,这样稀少的侍卫,怕是被偷得荡然无存都无人知晓。
予月紧张地看着周围,面纱下的脸忽白忽青,她哪儿干过擅闯王府这种事儿,还是她的二小姐带她来的,她千劝百劝,奈何洛允娴偏不听。
待脚步声过去,洛允娴来到一处偏僻的角门,这里无人把守,墙体也比较低矮,对于她们两个人来说,足够翻过去了。她从怀里掏出绳子,踩着予月的腿借力跃起,攀住墙头,又迅速翻身坐下,垂下绳子。予月见绳子垂下,纵身一跃,一把拉住绳子,爬上矮墙,悄无声息地翻入王府。
洛允娴刚要开口提醒予月小心落地,忽闻廊下传来脚步声。一阵灯笼破开夜幕,值夜小厮打着哈欠前来,两人几乎同时贴紧墙壁,祈祷着上天保佑。可老天似乎并没有那么好心,那小厮突然停下脚步,提着灯笼的手缓缓转向墙壁,察觉不对,壮着胆子喊道:“谁在哪儿?”洛允娴和予月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希望自己运气好一些。
一支箭矢从洛允娴耳边擦过,撞在墙上,掉落在地,整个王府灯笼次第亮起。“有刺客!快去找王爷!来人,拿下!”角楼传来呼喝。一盏盏明灯将他们团团围住,数十个暗卫的长剑抵住两人的喉间,予月护主心切,随手捡起石头就砸向领头的暗卫,却被暗卫反手制住。
洛允娴汗颜:好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你们是什么人?”时燕飞从人群中走出,蹲下身子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二人。洛允娴见是谢景槐身边的人,仿佛看到了希望,赶忙从怀里掏出玉牌,然而时燕飞却误以为她在找暗器,一把擒住她的手腕。玉牌掉落在地,空气仿佛凝固,在场的暗卫突然收起长剑,齐齐跪下,腰间的弯刀泛着冷光。
“见此玉牌,如见主上。属下有眼无珠,不知二位姑娘……”时燕飞喉间滚动,声音微微发颤:“王爷吩咐,见携玉牌者,以命相护。”时燕飞抬手示意,几个婢女前来将二人扶起。
洛允娴拾起玉牌,脑海中回响着谢景槐的话:“赠尔玉牌,化尔劫难。”没想到这玉牌还挺好使,她摘下面纱,定定望着时燕飞。时燕飞似乎在意料之中,并未多言,恭敬躬身:“姑娘请,王爷在等您。”
[断忆轩]
沉香袅袅,案头的《玄甲策》半卷半合。谢景槐与洛允娴相对而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洛允娴狼狈的模样,见她一身黑衣,耳边还挂着面纱一角,散漫笑出声,“洛二小姐还会翻墙?”
洛允娴抬眼迎上谢景槐眼底的戏谑,冷笑一声,“我说,你让我想好了就找你,又没说怎么样才能找到你,白日摄政王府把守森严,我身边又都是眼线,根本见不了你。”
“所以你就打算夜闯王府?你知不知道我这群暗卫杀伐果断,今夜要不是看你们手无缚鸡之力,不会一点武功,你们,早就成了剑下魂。”谢景槐挑眉向后仰去,“那你信予月?”
洛允娴微微怔住,“若她都不能信,只怕我就再没有能相信的人了。”她莫名感到凄凉。她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来找谢景槐,洛麟巳昨日的那番话分明就是赤裸裸的胁迫,她不知道洛麟巳要做什么,也许是为了权力,也许是为了能得到季衍的重用,总之,他必须把自己这两个“工具人”发挥到极致。原著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谢景槐屈指弹了弹案上的宣纸,轻笑出声:“洛允娴,不怕死吗?”
洛允娴捏着手中的玉牌,忽然倾身向前:“谢景槐,你知道我会来,才会留个破绽百出的矮墙,不是吗?”她温热的呼吸洒在谢景槐那张狗看都深情的脸上,言语间,是几分试探和几分猜疑:“谢景槐,我猜得对吗?”
谢景槐盯着洛允娴看了半天,忽然举起双手,掌声在静谧的室内格外响亮。
“嗯哼,是为了让你顺利进入王府。只是我没想到暗卫那里会出岔子,要不是你带着玉牌,时燕飞会直接把你们带回去审问。”谢景槐连眼角都没抬,洛允娴盯着他漫不经心的神态,无话可说:这货只差把“就是我干的”五个字写脸上了。
“好啦好啦,洛允娴,不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知道宫里发生什么了,对吗?”谢景槐问道。
“嗯,太后病重,这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洛允娴眼中闪过一丝审视,眼尾微微昂起,脸上写满了“怀疑”两个大字。
“诶哟,干嘛这么看着我,又不是我干的。”谢景槐歪头望着洛允娴,故意俯身凑近,“是季衍,不知道他和太后发生了什么矛盾,太后就病了。当然,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们都不知道。”
“嘶,那现在怎么办?明日过后,就要选秀了。”烛火摇曳,洛允娴的指甲陷进掌心。
谢景槐抬手,倒了一杯茶递给洛允娴,以安抚她不定的心神,“其实,选秀只是走个流程,哪些女子入选,已经是内定了。这次选秀,一是为太后冲喜,二是为平衡朝堂。”谢景槐把玩着手中的琉璃杯盏,悠悠道:“放心好了,你们洛家两姐妹就是内定的。”
“我…和洛允歆?”
“你也不看看洛麟巳那德行。”
洛允娴点了点头,又开口询问:“那个,这本书的女主,怎么样?”
“你说阮淳?她现在是璟妃,备受宠爱,但专横跋扈,恃宠而骄。说起来,她还是季衍的初恋,在季衍还是个不受重视的七皇子时就爱上他了。那年,她差点成了正妻,可裴氏,也就是现在的皇后做了正妻,她为此还大闹一场。”
这番话语让洛允娴莫名地为阮淳感到不公,眸间的星光黯淡了几分。
“谢景槐,你为什么想到,来帮我?”洛允娴不解道。
“嗯?”谢景槐突然伸手勾住洛允娴垂落的面纱,似笑非笑道:“洛允娴,你我都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在这个剧本里,只有你我知道故事的走向。”谢景槐的声音低哑却十分清晰,“答案很简单,我们,得成为提线人。”
沉香在铜炉里蜷成烟缕,洛允娴看着谢景槐玩世不恭的笑,突然想起自己穿越前的那晚:其实如果不穿越过来,她就可以抱着薪资美美生活了,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偏偏,她穿越了。也许,命运留了一扇神秘的窗——同样从深渊里爬出来的谢景槐,是不是那一方可以遮风挡雨的檐角?
[竹影居]
予月指尖绕着青柚茶杯轻轻打转,发出细碎的叮咚声,想起方才时燕飞将自己拦在断忆轩外的那番神情,忽得觉得左手里的沙枣糕不香了,气得她又往嘴里塞了两块,那料这囫囵的吃法让糕点在喉间梗住。
“予月姑娘,你就别气了,我家主子和你家小姐有要事商议,不是咱们这些手头做事的人能听的。”时燕飞见她这副像自己欠她万两黄金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予月忙喝下,这才舒缓,随即上下打量时燕飞:“眉眼间有克妻之象,说话语气强硬不讲理,身材高挑却毫无温文尔雅之气,啧啧啧,一辈子孤独终老。”她想着,边想边摇头,随后又缓了口气,这人也是活该。
时燕飞看着予月幽怨的眼神,知道她脑子里肯定没想什么好的,但碍于她的身份,也没跟她计较,缓缓开口:“我家主子不会伤害你家小姐的。”
时燕飞不说还好,一说这个予月就烦,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我家主子长,我家主子短的。什么“我家主子英明神武…”“我家主子说…”她甩了甩被茶香浸湿的袖子,扬起下巴,“喂,我说…这个什么燕子…”
“是时燕飞。”时燕飞纠正道。
“哎呀管你什么飞,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你家王爷?”她故意将“你家王爷”咬得极重,尾音上扬。
月光透过窗棂照着时燕飞的侧脸,他看着眼前女子充满得意的杏眼,放缓语气:“予月姑娘,请不要胡言乱语,还有,那沙枣糕吃多了,容易腹痛。”
“诶,燕子,你为什么跟在你家王爷身边啊?”
时燕飞擦拭剑鞘的动作陡然停止,良久,开口说道:“予月姑娘,请不要叫我燕子,你可以叫我时燕飞。”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剑上,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王爷,对我有救命之恩。五年前我流落街头,是王爷带我回去,救了我一命。”
予月突然愣住,想起自己与洛允娴之间,没再开口。
“你和你家小姐之间,不是如此吗?”
“啊?什么?”
“洛小姐肯带着你来,必定是信任你的,就如我与王爷之间。”时燕飞忽然笑了笑,“都说耳濡目染,我看你与你家小姐之间倒并非如此,你像只,难驯的野猫。”
“我和小姐之间,还不需要你插嘴!”予月的耳夹微微泛红,恼怒喊道:“燕子,你…你!”
“是时燕飞。”时燕飞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再一次纠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