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的死亡,不说他人,连我也深感悲痛。
不、不,既然永别于世,就不应再说些什么违心的东西了。分明是不愿一生努力功亏一篑,由心底而发的怨恨和不甘,还有仍有不妥的遗嘱,我终究没有让它更合我心。
怨了、恨了,动摇了,我得以还阳一日。此时是我的葬礼,依我所愿,欢庆般的一周。又不随我愿,哀声遍野,若我还站在这,是该打趣说“不知是哪个昏主又叫这民不聊生了”,可惜的是,我死了。
可喜的是,我死了。有那些钱财,不该是如此悲哀沉痛的。
阴云密布,将哀恸置于灰色之内——依友人所言,那是叫天空灰。终于是归来了,要一日看尽世间奇景,略有疲惫,便休憩于枝繁叶茂的杏树下。有清凉的液体滴在脸上,以为是晨露,原是绵绵细雨。
不论年龄、职业的人,在看到新闻时,面上是一致的悲痛,而我此刻是过路者、逝世者,这一面的哀戚倒显得与我无关了。
只是,时有一种割裂感萦绕着我。
我啊,正是天空,祠堂里那遗像中的本人,我正站在这,在这里,看他们哭,我想说不必如此,那七日是以放松而存在的。
本来,按流程最多三日便该结束了,可是没必要,少了那四日也没什么,往日偷懒的时间不乏比这多的。
天空死了,是啊,我死了,所以胆怯起来了,恐惧、畏怯起来了。天赐与天意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当然不敢,我是死了,可这样就不能保他们二十年了吗?
即便如此他们仍是悲痛的,兴许我是一个英雄,一个英魂,此刻他们为如此伟大者的陨落而哀恸,悼念“我”的死亡。
可是我站在这里,我就在这里,不曾离去。
他们依旧疼痛,因我留下那碎成万段的尸首,是为他们而出,这是牺牲。不畏死亡,许天下苍生以安定,他们传颂“我”。
可我就在这里,我就在这,在一棵杏树下,在天空之下。
“你为何而哀悼?”“你的不幸、你的离去。”
他们仿佛是这么对我说的,一片片,如落叶掩埋了地面,踩上去才发觉那竟是一个坑,在惊恐中跌了一跤,我正是如此令人惊恐的。
看他们说我的人生,赞颂我的所做,心底隐隐有一种不真实之感,啊……真像是在看一部由我本人所改编、由我本人所演绎的电影,竟不像是我所认识的我了。
也罢,他们要纪念我,我便是不如此期望也不该如何的,我不甚清楚纪念我的意义所在,但他们毕竟有这个需求,那应该也是起到了作用的。
十三岁、十八岁、二十岁,那大概是我最想做蛋糕师的年纪了,只可惜一律因学业或工作而放弃了。如今我是自由的,被世界放归人间的游魂,看不清脸也没什么,说是有什么能力就是了。
接下来,我要找到一个蛋糕店应聘。只是做做兼职而已,到时候有钱打印一份简历,找到一份正经工作应该不难,况且我可能待不了几日,完成生前的小愿望就回去了。
一个和蔼可亲的老板,她的蛋糕店生意很红火。她真是善于夸赞一个人,不同我一般不善于社交,她夸赞我善于做蛋糕,第一天工作结束后还送了我礼物。
我没见过这么好的人,一直以来,还没有人以朴素的词汇这么夸赞我,还真是神奇,我的朋友也没有这么夸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