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阶梯在沈青梧脚下发出沉闷的回响。每上一级,台阶就浮现出暗红的符文,像被火烤过的烙印。太子的身体轻得吓人,半透明的皮肤下流动着金色丝线,随着她的步伐忽明忽暗。
"你做了什么?"沈青梧停下脚步,盯着台阶上刚亮起的血符。那图案像极了沈氏族徽,却多了道贯穿心脏的裂痕。背上的重量突然减轻,她慌忙伸手去捞,指尖却穿过太子快要消散的衣袖。
太子残存的意识在空气中震颤:"别...继续...会消散..."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水波般的回声。沈青梧看见他锁骨下的家纹正在剥落,金粉簌簌掉在台阶上,立刻被血符吸收。
幽蓝的冷火突然窜高。沈青梧眯起眼,发现墙壁上的青铜浮雕正在重组——那些扭曲的血管纹路,此刻清晰地拼出三年前茶宴的场景。皇帝的手指在画面里格外刺眼,戴着翡翠扳指的拇指正将某种粉末弹进茶壶。
"蚀骨香?"沈青梧的指甲掐进掌心。背上的太子突然剧烈抽搐,她转头时正对上他涣散的瞳孔。那里头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沈父被金线缠住脖颈的画面。
台阶尽头传来液体滴落的声音。沈青梧加快脚步,在最后三级台阶上踩出刺眼的红光。血迹从穹顶渗出,在她面前汇聚成七岁那夜的场景——皇帝提着染血的剑,剑尖拖过青石板的声响和记忆中分毫不差。
"陛下亲自......"沈青梧的喉咙像被冰锥刺穿。投影里的幼年自己正缩在衣柜缝隙,透过雕花孔洞看见皇帝割下了沈父的一绺头发。那头发在剑刃上燃起绿火,烧成灰落在御赐的合卺杯里。
太子冰凉的手指突然抓住她肩头。沈青梧低头,发现他透明化的手腕内侧浮现出相同的合卺杯纹样。"茶宴那天的酒......"她声音发颤,"是你换了杯子?"
没有回答。太子的身体正在她背上融化,金线像蛛网般缠住她的腰。沈青梧咬牙冲进尽头的密室,青铜门在身后轰然闭合,震落墙上的星象图。那些金箔落地的瞬间,全部立起来指向中央的青铜鼎。
鼎身刻着密密麻麻的配方,沈青梧一眼认出蚀骨香的七种原料。但在"鹤顶红"三个字旁边,有人用指甲刻出更深的痕迹——是沈父的字迹:"青梧承血方可解"。
"父亲......"沈青梧刚碰到鼎耳,太子的身体就重重滑落在地。他的胸口已经完全透明,能看见里头半块虎符正在碎裂。更可怕的是,那些裂缝里渗出的金线正疯狂涌向她的脚踝。
青铜鼎突然裂开一道缝。金雾喷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沈父临终的场景——老人颤抖的手捏着半块玉玺,而皇帝握着另半块,正将匕首捅进他后背。"凤印......"沈青梧扑向幻影,却只抓到一把金粉。雾气重新组合,这次显现的是玉玺内壁刻着的四个字:"弑君者继"。
太子的手指突然抽搐着抓住她的裙角。沈青梧跪下来时,发现他连指尖都开始消散。"看着我!"她掰开太子下颌,直接咬破手腕塞进他嘴里,"喝下去!"
血滴在透明舌面上的声音像熔金坠水。太子喉结动了动,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不是血,而是细小的青铜碎片。沈青梧看着那些碎片在空中组成铜钱图案,与她腰间突然发烫的青铜佩形成共鸣。
"铜钱......解药......"太子的瞳孔短暂聚焦,映出她腰间正在融化的佩饰。青铜像蜡一样滴落,露出里头藏着的金锁片。沈青梧捏起锁片时,皇帝的声音突然从鼎内炸响:
"逆子!果然把虎符藏在她身上!"
整个密室开始摇晃。沈青梧把金锁片塞进衣襟,抱起只剩轮廓的太子冲向暗门。锁片贴着心口发烫,烫得她想起大婚夜太子塞进她舌底的铜钱——那上面闪电纹的触感,此刻正与锁片的纹路完美重合。
暗门在身后合拢的刹那,金锁片突然烫得像烧红的烙铁。沈青梧踉跄着撞上石壁,怀里太子的轮廓已经淡得几乎透明,只有手腕上缠绕的金线还在倔强地发亮。
"撑住!"她撕开衣襟将锁片按在太子心口,铜钱纹路突然浮现金光。锁片上的生辰八字开始蠕动,竟与太子的皮肤逐渐融合。沈青梧突然想起大婚那夜——喜烛爆开的灯花里,太子往合卺酒中滴血时指尖的颤抖。
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缝隙。皇帝的声音裹挟着腥风从地底涌出:"沈家的血,太子的命,今日便都留下罢!"无数青铜手臂破土而出,指节间缠绕着沈青梧熟悉的绿火——正是蚀骨香燃烧时的颜色。
太子残存的右手突然抓住她的衣带。沈青梧低头,看见他胸口新生的皮肤下浮现出完整的铜钱纹,与她腰间残留的青铜佩碎屑产生共鸣。那些碎屑突然飞起,在空中拼成半枚虎符的形状。
"原来如此..."沈青梧喉头涌上血腥味。当年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根本不是护身符,而是用禁术分割的虎符核心。她猛地扯开领口,锁骨下方不知何时出现的铜钱烙印正发出灼热红光。
青铜手臂已经缠上她的脚踝。沈青梧反手割破烙印,血珠滴在虎符碎屑上的瞬间,整座地宫突然响起清越的钟鸣。暗门上的星象图开始倒转,她怀里的太子突然睁开眼——瞳仁里流转着与青铜佩如出一辙的闪电纹。
"三更钟..."太子的声音不再飘忽,指尖划过她流血的锁骨,"当年你父亲敲响的,从来不是丧钟。"
地面裂开的缝隙里突然喷出金雾,沈青梧在雾气中看见七岁的自己躲在钟楼,而沈父染血的手正将半块玉玺按进铜钟。钟声荡开的波纹里,皇帝的身影在台阶上踉跄后退。
锁片突然自行飞向暗门,与星象图中央的缺口严丝合缝。沈青梧听见骨骼生长的声响,太子苍白的指尖正在她眼前重新变得实体化。但没等她松口气,暗门上的星象突然全部熄灭——只剩皇帝翡翠扳指的反光在黑暗中越来越近。
"跑..."太子突然将她推向右侧甬道,自己却向左转身。沈青梧看见他心口的铜钱纹正在撕裂,金线像活物般缠住最先探出地面的青铜手臂。"去敲钟,"他咳出的血珠里裹着细碎金光,"用你的血..."
沈青梧的衣袖突然被钉在墙上。翡翠扳指的主人从黑暗里显形,绣着龙纹的靴底碾过太子刚刚实体化的手指。皇帝俯身时,她看清对方腰间玉佩竟是用沈氏族徽的碎片拼成。
"你以为他为什么能活到现在?"皇帝掐住太子下巴迫使抬头,露出脖颈处与沈青梧如出一辙的铜钱烙印,"沈家的血,养的不正是朕的..."
话音戛然而止。太子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沈青梧趁机拔出簪子刺向自己锁骨。鲜血溅上暗门的刹那,整条甬道突然响起三年前那记改变一切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