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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楼血契

凤印劫

蚀骨香混着尘土的气味钻进鼻腔时,沈青梧正从密道的暗格里钻出来。御花园的夜露打湿了她半边裙裾,远处的钟楼在墨蓝天幕下像道沉默的剪影,吊在顶层的青铜钟隐隐泛着青光。

三年前那个雪夜,也是这么个静得吓人的晚上。

沈青梧按住发疼的太阳穴,指尖蹭到黏腻的血污。她记得太子把她推进甬道时,皇帝翡翠扳指碾碎他指骨的脆响,像是寒冬里冻裂的琉璃。

"敲钟......用你的血......"

太子模糊的声音还在耳边打转,沈青梧咬开裙摆一角裹住渗血的掌心。蚀骨香的毒性正在顺着经脉往上爬,每走一步,膝盖就像灌了铅似的发沉。

远处东宫方向突然亮起红光,火苗舔着琉璃瓦的声响隔着半座皇宫传过来,像极了沈府被焚那晚的噼啪声。沈青梧的指甲掐进掌心,血腥味暂时压下喉头的腥甜。她不能去看,现在还不能。

钟楼底下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轴上的铜锈被月光照得像层薄冰。沈青梧侧身钻进去时,腐朽的门槛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仰头望去,摇晃的木梯像条断了骨的蛇,从底层盘绕到顶层的黑暗里。

蚀骨香的绿烟从梯级缝里渗出来,在半空凝成细小的漩涡。沈青梧扯下头上沾血的发带,浸了点随身携带的解毒药粉捂住口鼻。三年前父亲教她辨认蚀骨香时说过,这种毒最怕正阳之气,可钟楼这种终年不见日光的地方,简直是毒香最好的温床。

"吱呀——"

第一脚踩上木梯,就有半块梯板碎了下去。沈青梧敏捷地抓住旁边的扶手,铁栏杆上锈蚀的木屑粘了满手。她看见自己掌心的血滴在梯板上,没等落地就被绿烟裹住,凝成暗红的珠子滚进缝隙里。

越往上爬,绿烟越浓。爬到中层时,沈青梧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扶着栏杆的手滑了一下,差点摔下去。她死死咬住舌尖,剧痛让涣散的视线重聚——原来不知不觉间,蚀骨香已经顺着她手腕的伤口钻进血脉,整条手臂都泛起淡淡的青色。

"咳咳......"喉间涌上甜腥气,沈青梧咳出的血沫溅在面前的木梯上,立刻腾起细小的绿烟。她想起茶宴那天,太子替她挡下的那杯酒,杯沿上沾着的也是这种诡异的绿色雾气。当时她只当是酒气,现在想来......

"轰隆!"

底下突然传来巨响,整座钟楼晃了晃。沈青梧死死抱住摇晃的栏杆,看见楼下的绿烟翻涌得更厉害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搅动毒雾。她顾不上喘息,手脚并用地往上爬,腐朽的梯级在她脚下不断碎裂,每一次踏空都惊出一身冷汗。

终于摸到顶层的木板时,沈青梧的手臂已经完全使不上力气。她翻身滚进钟楼顶层,还没来得及站稳,两道寒光就从铜钟后面闪了出来。

"沈小姐倒是比我们预想的......来得早。"

暗卫的声音像是磨过砂纸,嘶哑得让人头皮发麻。沈青梧眯眼看清那两双淬了毒的银刃,刃面反着月光,映出她苍白的脸。蚀骨香的毒性已经蔓延到胸口,每呼吸一次,肺腑都像被针扎似的疼。

"皇帝派了你们来收尸?"沈青梧靠在摇晃的木柱上,悄悄将指甲缝里的毒粉抹到掌心伤口处。蛰痛感让她清醒了几分,"可惜啊,怕是要让你们主子失望了。"

左边那个暗卫突然动了。身形快得像道影子,银刃直刺她心口。沈青梧侧身躲开,刃风擦着她脖颈过去,带起的绿烟呛得她剧烈咳嗽。她看见自己的发丝落在地上,接触到绿烟的部分立刻蜷曲发黑。

"蚀骨香的滋味如何?"另一个暗卫冷笑,两把银刃一左一右,封锁了她所有退路,"这种毒会一点点啃噬你的经脉,最后让你像块破布似的瘫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肉溃烂......"

沈青梧突然往铜钟方向扑过去。暗卫的银刃及时收住,显然不想损伤铜钟。就是这个空档!她反手拔出金簪,狠狠扎向离得最近的暗卫咽喉。

"叮!"金簪被银刃格开,溅起的火花落在绿烟里,发出滋滋的声响。沈青梧被逼到铜钟边,背后冰凉的钟身传来脉搏般的震动。钟面上密密麻麻的符文在微弱月光下蠕动,像极了父亲留下的那半块血玉上的纹路。

"没力气了?"暗卫头目逼近一步,银刃上的绿毒闪着幽光,"沈尚书当年也是这样,靠着毒性撑了半柱香,最后还不是......"

沈青梧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声音!沙哑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尖细,像极了三年前那个从沈府后窗逃走的黑衣人!当时她躲在衣柜里,透过雕花缝隙看见那人额角有块月牙形的疤......

"看什么?"暗卫下意识地摸了摸额角,随即反应过来,冷笑更甚,"怎么?认出我了?难怪陛下说沈小姐记性好......"

话音未落,他突然加速攻来。沈青梧躲闪不及,银刃划过她手腕,鲜血立刻涌了出来。蚀骨香的毒性顺着伤口疯狂扩散,她瞬间感到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眼前阵阵发黑。

完了......

就在这时,钟楼下方突然传来太子撕心裂肺的叫喊:"青梧!用心头血!"

沈青梧浑身一震。她想起太子倒在血泊里说的话——"去敲钟,用你的血......"想起大婚夜他塞进她枕下的那枚铜钱,上面刻着的"沈"字旁边,正是铜钟符文的简化版。

没时间犹豫了!

沈青梧猛地咬住舌尖,剧痛让她暂时找回力气。她用没受伤的左手拔下发簪,狠狠刺进自己掌心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的瞬间,她将血淋淋的手掌按在铜钟表面,同时将满口心头血尽数喷在钟面符文上!

"嗡——"

血珠落下的瞬间,整座青铜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红光从符文里炸开,沿着钟身蔓延成网,将所有蚀骨香绿烟吸了进去。沈青梧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掌心传来,仿佛铜钟变成了活物,正在贪婪地吮吸她的血液。

音波像水纹般扩散开来,在半空中凝成清晰的影像——

那是父亲!

沈青梧的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看见父亲站在铜钟前,穿着那件她再熟悉不过的深蓝色朝服,手指按在钟面符文上。他浑身是血,每绘制一笔符文,就咳出一口血沫,但眼睛里却亮得惊人。

"青梧......为父能做的......只有这些了......"父亲的声音透过音波传出来,带着嘶哑的喘息,"沈家世代守护的......从来不是凤印......是这天下的......生路......"

影像里的父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钟面。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半块玉玺,按在刚刚画好的地图中央。玉玺接触到血符的瞬间,整座铜钟发出刺眼的金光。

"血契......要用心头血才能......"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体缓缓倒下,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抬起头望向青梧的方向,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我的女儿......一定能......"

影像随着最后一声钟鸣消散在空气中。沈青梧还愣在原地,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铜钟上,激起细小的涟漪。原来父亲一直在用自己的经脉绘制血契地图,难怪当年查遍沈府都找不到......

"妖术!"暗卫惊恐的声音让沈青梧回过神来。她转头看见两个暗卫正举着银刃冲过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恐惧。

就在这时,青铜钟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钟摆带着破空声左右摆动,最终猛地停住,针尖直指未央宫方向——不,是东宫!

"啊——!"

凄厉的惨叫从东宫方向传来,熟悉的声音让沈青梧心脏骤停。是太子!

"殿下!"她失声尖叫,不顾一切地扑到钟楼边缘往下看。东宫方向火光冲天,隐约能看见无数黑衣人翻墙而入,刀光在火光中闪成一片寒星。

心口突然传来灼热感,像揣着块烧红的烙铁。沈青梧低头,惊得后退一步——只见完整的血契地图正从她心口浮现出来,金光流转,与铜钟内的地图完美呼应。地图中央的位置闪着红光,赫然是皇宫御书房的标记!

"小姐!救命——"

就在这时,钟楼底下突然传来小桃撕心裂肺的呼救,声音戛然而止。沈青梧猛地转头,看见楼下的绿烟里闪过一道银光,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响。

"小桃!"

沈青梧想也没想就要往下冲,却被暗卫拦住去路。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决绝。其中一个突然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狞笑着吹亮:"既然杀不了你,就烧死这血契!"

火光照亮了他额角的月牙形疤痕。沈青梧看着那张脸,看着跳动的火苗,看着指向东宫的钟摆,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钟楼里回荡,带着蚀骨的寒意。

"你们以为......烧得掉吗?"她抬手按住心口发烫的血契,眼中闪过从未有过的狠厉,"今日,我便用这沈家血脉,送你们......还有你们的主子......一起上路!"

血色从她心口蔓延开来,染红了衣襟,也染红了铜钟上的古老符文。整座皇宫都在钟声中颤抖,仿佛有什么沉睡已久的东西,正在沈青梧的血脉里缓缓苏醒。

心口的灼热感越来越烈,仿佛有团金火烧穿了皮肉,直抵骨髓。沈青梧眼睁睁看着血契地图在肌肤下游走,金线般的纹路顺着血脉爬向指尖,所过之处,蚀骨香的青黑竟隐隐退去几分。

"妖女!"月牙疤暗卫的刀刃裹着风声劈来,"毁了她!"

刀锋离眼前三寸时,铜钟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沈青梧感到掌心传来巨大吸力,已侵入肺腑的绿烟竟被逼着倒流而出,顺着血脉汇入铜钟符文。暗卫的刀刃砍进金光刹那便寸寸碎裂,断口处腾起刺鼻青烟。

"我的手——"那人捂着手腕惨叫,碎裂的银刃混着黑血从指缝淌下。另一个暗卫见状抽出腰间软剑,剑锋缠着淬毒的黑绸直刺青梧心口血契最亮处。

沈青梧侧身旋身,指尖金光恰好触到钟摆绳索。整条悬链突然迸发赤红光芒,钟锤带着万钧之势横扫而出。暗卫躲闪不及被撞个正着,骨骼碎裂声混着惨叫声撞在青砖地上,留下道拖曳的血痕。

"咳咳......"青梧捂住咳血的嘴,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上钟面,竟与古老符文融为一体。她这时才看清钟摆针尖并非指向东宫,而是东宫后方那片荒芜的御马监!

楼下突然传来重物拖拽的声响,夹杂着布料摩擦青砖的沙沙声。沈青梧扑到钟楼边缘,正看见两个黑衣人拖着昏迷的小桃往阴影里走, girl的发间还缠着半片染血的海棠花瓣——是今晨她亲手替她簪上的。

"站住!"她厉声喝道,声音在寂静的宫夜里传出很远。黑衣人闻声转头,月光照亮他们腰间的玄铁令牌,上面狰狞的飞鹰纹正在滴血。

是禁军副总领卫凛的私兵!

青梧脑中轰然炸响。卫凛是皇后的远房表弟,三年前正是他带兵搜查沈府"叛国罪证"。她死死盯着其中一人肩上露出的刺青——半截展翅的苍鹰,翅尖缺了根羽毛,与当年从父亲书房搜走的兵符图案一模一样!

钟摆突然又晃了晃,针尖在御马监与未央宫之间来回震颤。沈青梧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反复摩挲的那幅《皇城舆图》,当时御马监标注的位置盖着枚不起眼的红泥印——"甲字号"。而甲字号兵器库的钥匙,大婚那日太子塞进她手心的那枚铜钱,此刻正在腰间发烫。

"轰隆!"

远处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御马监方向腾起冲天火光。沈青梧看见无数黑衣人从火把光亮里涌出,朝着东宫方向扑去,他们手中的长刀在月下泛着幽蓝——是淬了蚀骨香的毒刃!

心口的血契突然剧烈跳动,地图中央的御书房标记亮起刺目红光。青梧猛地抬头望向未央宫方向,整座宫殿寂静得诡异,唯有最高处的角楼站着个模糊人影,正朝着钟楼方向挥动半面杏黄旗——那是太子亲卫的求救信号!

"小姐!"小桃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拼命扭动着身体,"他们要烧甲字号库......咳咳......说......说要让殿下......有去无回......"

话音未落,黑衣人便用刀柄猛击她后颈。小桃软倒的瞬间,青梧看见她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指向北方——那是冷宫的方向,三年来一直疯疯癫癫的废后就囚禁在那里。

"抓住她!"月牙疤暗卫不知何时缓过劲来,带着剩下的人重新冲上顶楼,"陛下有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青梧看着步步逼近的杀手,听着东宫方向隐约传来的厮杀声,感受着心口越来越烫的血契地图。她突然抓住摇曳的钟绳,将掌心伤口狠狠按在青铜钟最古老的那道裂痕上。

"你们不是要血吗?"她笑出声,血沫顺着嘴角滑落,在月光里划出凄艳的弧线,"今日便让你们看看,什么是沈家世代守护的......生路!"

血契突然离体飞出,在钟面上化作完整地图。金光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红点,每个点都对应着宫中一处机关暗格。青梧看见东宫下方有片水域正闪烁着微弱蓝光——是当年她与太子捉迷藏发现的秘道入口!

"不——!"月牙疤目眦欲裂地扑来。

沈青梧反手抓住断裂的钟舌绳索,用尽最后力气荡向窗外。坠落的瞬间,她听见背后传来铜钟崩塌的巨响,以及暗卫们绝望的惨叫。风在耳边呼啸,衣袂翻飞间,她看见心口的血契正引导着坠落轨迹,朝着那片闪烁着蓝光的水域坠去。

而御书房方向的红光,此刻已亮得如同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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