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还没升上来,我已经站在凤仪宫前的台阶上。
秋月帮我整理斗篷上的流苏,手有点抖:“姑娘,昨晚我在你茶杯底下放了三颗避毒丹,刚刚又在你头发里别了根银簪——”
“我知道。”我按住她的手。
从接到皇后的请帖开始,她就不停往我身上塞各种防身的东西,连耳坠都换成了能藏药粉的那种。
我看她眼下有点黑,突然想起以前在急诊室值夜班时,护士也会偷偷在我白大褂口袋里塞润喉糖。
宫门前的鎏金狮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我走进去,脚下的桂花被踩碎,散发出一阵香味。
皇后特地写明“冷宫弃妃也欢迎”,这请柬更像是战书。
她敢在中秋把人聚到御花园,我就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御苑里已经摆好了宴席。
松枝上挂着一串串琉璃灯,像天上的星星。
女宾们走动时,头上的首饰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音。
我刚坐下,就看到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拿着酒壶走过来,笑着对我说:“沈侧妃久居王府,肯定吃不惯这边的口味,娘娘特意让人准备了西域葡萄酒,尝尝?”
酒倒进水晶杯时,我闻到一股甜腥味。
不对劲。
以前在实验室配麻醉剂时,乙醚也有这种味道。
我低头看着酒杯,轻轻敲了敲桌子:“谢谢娘娘好意,但我最近感冒了,医生说不能喝甜酒。”
那宫女的笑容僵了一下,但还是坚持要给我换茶。
我扫了一眼左边的座位,吏部侍郎夫人正和人说话,脸红得不太正常;右边的郡主捏着手帕,声音发飘:“姐姐...我怎么看见三个月亮?”
后背一阵发凉。是迷魂散。酒里加了迷魂散。
我假装整理袖口,悄悄摸向腰间的药囊。
这是现代工艺做的,里面缝了试纸。
我蘸了点酒液,抹在袖口内侧。靛蓝的试纸很快变成了灰紫色。
果然,酒里加了曼陀罗和朱砂。
一个致幻,一个让人兴奋,今晚怕是要出事。
“秋月。”我低声说,“去偏殿找个小太监,让他骑马回王府,就说我要留宿。”
她眼神变了变,点头答应。
转身时裙角扫过我的鞋尖,这是我们事先约定的暗号——她会绕到御苑后面,那里有我埋好的信鸽。
“沈侧妃好兴致。”
皇后的声音打断了嘈杂的人声。
我抬头看她,她扶着宫女的手走下来,红色的衣服拖在地上,凤凰图案像是活的一样。
她站在我面前,盯着我没动的酒杯:“怎么,本宫的酒不合你胃口?”
“娘娘的酒当然好。”我站起来行礼,“只是我真的不能喝酒。”
“那这封信呢?”皇后抬手,身后太监递上一个木匣。
打开一看,是一封信,上面写着“沈青黛”三个字。
“今早有人密报。”皇后说,“说你勾结北戎,在宫宴上下毒害我。”她提高声音,“来人,把信传给大家看看!”
众人传阅,一片哗然。
我看那墨迹——是林婉柔常用的配方,松烟墨加鹿胶。
再闻那信上的香味,是林府私运的沉水香。
“娘娘。”我接过信,撕开一角,“请问这香是不是皇室专用的‘御沉’?”
皇后手指掐进衣料:“自然是……是我赏给她的。”
“那就奇怪了。”我把信凑近鼻子,“这香是苏门答腊沉香混了南洋龙脑,分明是林家私运的假货。上个月周御史呈交的证据里,就有这样的香饼。”
御苑里一下子安静了。
皇后的耳坠晃得厉害,我能听见她咬牙的声音。
“还有这墨迹。”我把信对着月光,“松烟墨掺鹿胶,要晾三个小时才会干。”我指了指“毒杀”两个字,抬起手,袖子上沾了点墨,“现在还能蹭掉。”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皇后脸色苍白,手紧紧抓着帕子,指甲几乎陷进掌心。
我想起萧凛说过的话——皇后母家是盐铁商人,最恨别人动她的财路。
林婉柔的走私生意,本来就是皇后默许的。
我把这件事扯出来,等于当众揭了她的老底。
“沈侧妃手段不错。”皇后勉强笑了笑,“但你说这些,谁能信?”
“我有证据。”我打断她,“昨天我去牢里看林婉柔,她说后悔替人顶罪。”我盯着皇后,“她说……有人许诺她三皇子侧妃的位置,让她把走私的香料运到碎玉轩。”
风忽然大了。
桂花瓣落在皇后脸上,她伸手去拂,不小心碰掉了鬓边的珍珠步摇。
珠子滚到我脚边,我弯腰捡起来还给她,瞥见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和林婉柔打李嬷嬷用的是同一块料。
“娘娘。”我把珠子放在她手里,“这宫宴,还要继续吗?”
她狠狠捏住我的手,几乎要捏断骨头。
可我记得萧凛读心术听到的话——原来她早就布好了局。
今晚才刚开始。
月亮爬上飞檐,灯笼在风里摇晃,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皇后的手还抓着我
“沈侧妃。”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是萧凛。
他披着玄色大氅,头发上还沾着夜露,显然是赶来的。
月光照在他剑上,寒光闪烁。
皇后立刻松了手。
他走到我面前,顺手拿起我那杯酒,一口喝完。
酒顺着他的下巴流进衣领,他却好像没感觉一样,只看着我:“本王来接你回家。”
我忽然听见他在心里笑了一声,像是融化的雪水:“我的姑娘,从来不会输。”
宫灯炸响,火光一闪,皇后的脸忽明忽暗。
我望着他伸过来的手,觉得今晚的风也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