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窗外的月牙熬到五更天。
秋月给我披的斗篷滑到膝盖也没察觉。
东墙根下的蟋蟀叫得心烦——白眉应该得手了吧?
昨夜他跟着李嬷嬷去了林家别院。
如果铜箱里真有账册,现在应该已经抓到了证据。
“王妃,该去前院了。”秋月轻轻推我一把,瓷盅里的参汤还冒着热气,“沈司监在西花厅审案,王爷也在。”
我攥紧袖口的帕子,指尖摸到并蒂莲的绣纹——这是穿越前母亲给我绣的,现在成了让我安心的东西。
走出冷院门槛时,青砖缝里的青苔硌得脚疼。
我想起刚被打进冷宫那天,也是这样的清晨,林婉柔站在门前笑:“妹妹既爱清净,这冷院最是合适。”
小丫鬟掀开西花厅的门帘,穿堂风裹着檀香扑面而来。
我一抬头就看见萧凛坐在主位上,玄色官服绷得肩膀笔直,目光扫过来像刀一样冷。
下面坐着沈公公,桌上堆着几摞账册,最上面那本封皮发暗红——正是昨晚李嬷嬷想烧掉的那一本。
“带花娘子!”沈公公拍响惊堂木,声音大得连梁上的雀儿都被吓飞。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衙役架着个灰衣妇人进来。
她脸上肿着,头发乱了,但还是冷笑。
我认出她是城南医馆的花娘子。
上个月我去替老周头抓药时,她多看了我两眼——原来是在记我的脸。
“你认得这瓶紫云瘴吗?”沈公公举起我前几天送来的瓷瓶,瓶底的“林记”在光线下泛着冷光。
花娘子脸色一下子变了,喉咙动了动,突然跪下磕头:“大人饶命!是林侧妃逼我的!她每月送三箱药材到别院,要我配寒霜散和紫云瘴,说是给……给沈侧妃的补药!”
堂下仆妇们吸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看到萧凛的手指在桌上扣得发白,眼神落在了我脸上。
“那这封遗书呢?”沈公公又抖开一张染了茶渍的纸,“阿兰说,是你前日塞给她的,让她在沈侧妃喝下毒茶后放在床头?”
我心里一紧——那封“遗书”是我故意留在林婉柔院里的,用的是她房里的纸,字迹模仿的是阿兰的笔迹。
现在摊在公堂上,就像一根钉子扎进了林婉柔的心口。
“我认罪!”花娘子哭着瘫在地上,“林侧妃说只要事成,就送我回江南买田……可她昨天差李嬷嬷来灭口,我实在怕死啊!”
沈公公又拍了一下惊堂木:“传阿兰。”
阿兰被带上来时,发簪歪在一边,裙角沾着泥。
她扫了我一眼,突然跪下喊冤:“王妃冤枉!是林侧妃逼我在您的药里下寒霜散,说您若死了,就送我回家给我弟弟治病……”她边哭边抬头,“奴婢前日在别院看见花娘子配药,偷偷记下了账册,请大人明察!”
我望着那摞暗红封皮的账册,终于松了口气。
原来阿兰早留了心眼——这倒是省了我不少力气。
“啪!”萧凛突然拍案站起,玄色大氅翻卷如浪。
他盯着我,眼里满是情绪:“你早就知道这些?”
我低头看着鞋尖,青缎绣的玉兰花瓣被露水打湿了:“王爷要真相,我就去找。只是这府里太危险,我不藏一点,早就成了枯井里的骨头。”
堂下一阵低语,沈公公咳嗽两声:“经本司查核,花娘子供词、阿兰账册、王妃呈送的毒药瓶和遗书都对得上。林婉柔构陷主母、私通毒师之罪,证据确凿!”
“好!”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仆人们也跟着喝彩。
我抬头正撞见萧凛的目光——他眼里的冰化了,只剩下翻腾的情绪,像暴风雨前的湖面。
“退堂。”沈公公起身时,银须微微颤动,“带花娘子、阿兰暂押大牢,林婉柔由人看管,等刑部复核定罪。”
衙役押人往外走时,萧凛突然抓住我手腕。
他的掌心烫得像是要把我烧穿:“跟我来。”
他带我进了西花厅后的偏殿,檀香味更浓了些。
门“咔嗒”一声锁上,他低声说:“昨夜我又用了读心术。”
我心里一跳——这是他第二次提这个了。
“还是什么都听不见。”他松开手,背对着我,“你到底……”
“为了活命。”我接口道,手指轻轻划过案上的青瓷笔洗,“刚进冷宫那会儿,我总在想,要是别人发现我不是原来的沈青黛,怕是连全尸都保不住。后来学了些法子,守住心神……”我顿了顿,“原想着,哪天王爷要杀我,至少能死得明白些。”
他转身时,眼底像是碎了什么。
我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正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吵闹。
“林侧妃闹起来了!”小丫鬟尖叫着冲进来,“她砸了茶盏,还打了看守!”
萧凛眉头一皱,快步走了出去。
我跟到后院柴房——林婉柔被铁链锁在柱子上,头发散乱,脸上还有茶渍。
她看见我,立刻扑过来,铁链哗啦作响:“沈青黛!你使阴招!花娘子一定是被你逼的!”
“林侧妃。”李嬷嬷从阴影中走出来,手里端着药碗,“花娘子招了,阿兰也招了,你还想赖到什么时候?”
林婉柔猛地转头,眼神变得锋利:“你!你不是说会帮我?”
“帮你?”李嬷嬷冷笑,把药碗重重一放,“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皇后的一颗棋子,用来搅乱王府的局。现在王爷查清了,皇后连看你一眼都不会。”
她弯腰替林婉柔理了理乱发:“我跟了你五年,原想着能有个好归宿,谁知你要灭口……”
林婉柔的脸瞬间惨白,像是血被抽干。
她突然笑了,笑声尖锐得像刀:“棋子?好得很……”她看着我,眼神里的狠劲没了,只剩空洞,“沈青黛,你赢了……可这王府里,哪有真正的赢家?”
我没说话。
秋月悄悄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让我想起冷院那些熬药的夜晚——那时我以为真相大白就够了,现在才明白,活着才是最难的事。
暮色爬上屋檐,我站在冷院门口。
秋月抱着我的旧披风,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石板上:“王妃,我们要搬去主院了!”
“搬什么?”萧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见他站在暮色里,玄色大氅被风吹起一角,手里提着食盒,“冷院太潮,你这两天咳得厉害,去松鹤院住。”
我望着他手里的食盒——是我前天提过的杏仁酪。
他看出我疑惑,耳尖微红:“沈公公说你清白了……我……”
“王爷。”我打断他,接过食盒,“这府里的脏事,才揭了一层。”我望着远处的火烧云,“皇后的人,还在后面。”
他目光沉了沉,伸手握住我的手。
他的掌心还是烫的,但不再刺痛:“以后,我陪你一起看。”
我低头看着交握的手,杏仁酪的甜香混着暮色飘来。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像是敲在人心上。
“只是我这身子……”我轻咳两声,“前两天在冷院受了风,怕是要养一阵子。”
萧凛眉头立刻皱起来:“叫刘院正来!不,我去请城南的苏大夫,他治咳嗽最有名。”
我垂眸笑了笑——松鹤院的软榻,够我布下下一张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