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小蝶发颤的指尖,那帕子落在林婉柔手边时,我便知这丫头要开口了。
太后的声音像根细针,戳破了殿内凝固的空气:“小蝶,你跟了林氏三年,当真什么都不知?”
小蝶膝盖一弯,“扑通”跪在青砖地上。
她抬头时,眼尾的泪痣被烛火映得发红,声音抖得像秋夜的蝉:“奴……奴才知道,姑娘上个月十五夜里见过个穿青衫的先生。”她喉咙滚动两下,“那先生每次来都戴斗笠,可奴才端茶时瞧见过他手背——有块暗红的胎记,像朵蔫了的石榴花。”
我心尖微动。
前日在林婉柔院里,小蝶装睡时翻了个身,嘴里嘟囔“姑娘,水……”,原是在等这个机会。
“那先生说了什么?”萧凛的声音压得低,像块淬了冰的铁。
小蝶指甲抠进掌心,指节泛白:“奴才没敢凑近,只听见‘皇子’、‘毒香’几个字。上回那先生走时,姑娘塞给他个木匣子,说‘等中秋夜沈侧妃出丑,王爷的兵权就能松松了’。”
殿外穿堂风卷起门帘,吹得烛芯噼啪响。
我望着小蝶发颤的睫毛,想起阿兰前日哭着来找我时说的“小蝶姐姐总替姑娘藏药瓶”——原来她早就在找个破绽,等个能把林婉柔拉下马的机会。
“传王府画师。”萧凛突然出声,目光扫过我时软了软,“按小蝶说的,画那青衫先生的像。”
画师来的时候,小蝶盯着砚台里的墨,像是下了天大决心:“那先生说话时爱摸左袖,袖口绣着金线云纹。对了,他走时总咳三声,像喉咙里卡着痰。”
我站在画师身后,看他笔尖落下:青衫、斗笠、手背石榴花胎记、左袖金线云纹。
等画像展开时,我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这眉眼轮廓,分明和上个月在宫宴上见过的人重叠。
“去查前三个月进出王府的外客名单。”我捏着画像角,声音发沉,“重点查敌对皇子府的幕僚。”
秋月捧着账册来的时候,烛火正好映在“柳承砚”三个字上。
我盯着那行小字,喉咙发紧——这柳先生原是敌对三皇子最器重的谋士,上个月三皇子以“贺王爷生辰”为名送的那盆珊瑚树,就是他跟着来搬的。
“原来是你。”我对着画像低笑,指尖划过柳承砚手背的胎记,“难怪林婉柔敢在中秋宴上下毒,原来背后站着三皇子。”
萧凛突然覆上我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画像传来:“我已命人封锁西城门,林家老宅也派了暗卫。”他指节叩了叩案上的茶盏,“若那账册在,三皇子的手就别想缩回去。”
子时三刻,暗卫的暗号敲在窗棂上。
萧凛拆了信看,眉峰一挑:“林家书房夹层里有本账册,记着林婉柔每月送柳先生的‘脂粉钱’,最后一页还写着‘中秋夜毒香事成,皇子允诺侧妃之位’。”
我攥紧画像,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原来林婉柔闹着要当正妃不是发疯,是三皇子给的饵。
可她不知道,这饵里裹着的,是要把整个林府拖进泥潭的毒。
“太后呢?”我抬头问。
萧凛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太后正往御书房去,手里攥着林婉柔的供词和那本账册。”他喉结动了动,“方才太后说,‘我萧氏的儿媳,容不得旁人踩’。”
我望着殿外的月亮,清辉落在琉璃瓦上,像撒了层碎银。
风里飘来桂花香,我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御花园,三皇子笑着说“萧王爷的王妃倒是安分”——原来他早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
“青黛。”萧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哑,“你想怎么做?”
我转身看他,月光落在他眉骨上,把眼尾的红痣衬得像团火。
“引柳先生现身。”我摸出袖中那封被掉包的信,“他以为林婉柔昏迷,线索断了,可小蝶的供词、画师的画像、林家的账册……足够让他坐立不安。”我指尖轻轻敲了敲自己太阳穴,“他若想灭口,必定会来见个活口。”
萧凛伸手替我把披风系紧,指腹擦过我被林婉柔抓伤的手背:“需要我怎么演?”
我望着他眼里跳动的烛火,突然笑了:“王爷只需装成被毒香伤了脑子,连账本都看不明白的模样。”我压低声音,“然后,我去会会李尚书。”
萧凛眉峰一挑:“李尚书?”
“李尚书旧年在边关受了箭伤,每逢阴雨天便疼得睡不着。”我摸了摸袖中装着金疮药的瓷瓶,“我前日替他诊脉时,他说‘沈侧妃的医术,比太医院的老大夫还灵’。”
萧凛突然低笑,指节刮了刮我鼻尖:“原来你早埋下钩子了。”
殿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底发颤。
我望着远处皇宫方向,那里的灯火还亮着,像只不闭眼的狼。
“现在,轮到我们主动了。”我轻声说,把画像叠好收进锦囊,“王爷,明日早朝后,陪我去李府如何?”
萧凛伸手牵住我,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好。”
他的读心术突然发作,我听见他心底滚过的闷雷:“敢动她,我便拆了三皇子的府。”
我低头笑了,指尖悄悄勾住他的小指。
风卷着桂香扑来,我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突然想起阿兰说的“小蝶姐姐总在佛堂替姑娘祈福”——原来这深宅里,连最卑贱的丫鬟,都藏着翻云覆雨的力气。
明日去李府,该带哪味药材呢?
我望着天边渐白的鱼肚,忽然想起李尚书脉案上写的“气滞血瘀”,床头还摆着林婉柔送的人参——或许,该让他尝尝“以毒攻毒”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