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草堆里蹲得腿都麻了,碎瓷片扎得掌心生疼。
回营的路上,老赵举着灯笼的手直抖,小红的呼吸声在耳边忽快忽慢,像敲着面小鼓。
等进了帐子,我才发现自己后颈全是冷汗,把中衣都浸透了。
"姑娘,喝口热汤?"秋月端着药碗进来,见我攥着地图的手直颤,声音立刻轻得像片羽毛,"您先歇着,王爷那边......"
"不。"我打断她,把碎瓷片往桌上一放,"现在就去见萧凛。"
帐外的守卫见是我,连通报都免了。
萧凛正伏在案前看军报,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投下阴影,听见动静抬眼时,眼底的冷硬突然软了软:"怎么这时候来?"
我把碎瓷片推过去:"今晚跟老赵、小红去了敌军后营。"
他的手指刚碰到瓷片,瞳孔猛地一缩——那抹金丝暗纹是官窑特供,除了宫里,京中勋贵都未必能得。"说。"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
我把夜里听见的京中官话、烧腐尸的焦骨,还有那顶帐篷里的对话全倒了出来。
说到"王妃已到前线,下一步按计划行事"时,他突然攥紧了瓷片,指节泛白:"你早该叫醒暗卫。"
"我怕打草惊蛇。"我按住他手背,"更怕......"
"怕什么?"他低头看我,烛火在他眼里晃,"怕我护不住你?"
我没说话。
但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拽进怀里。
他身上带着冷铁似的寒气,混着点沉水香,倒比暖炉还让人安心。"天塌下来我扛着。"他的下巴蹭过我发顶,"现在,去审俘虏。"
地牢里的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被俘的敌兵缩在草堆里,见萧凛进来,膝盖立刻软了。
我站在阴影里,看他抽出腰间佩剑往地上一插,剑尖离那敌兵的脚趾只差三寸:"谁教你们烧腐尸放毒的?"
敌兵抖得像筛糠:"是...是黑风将军的谋士,说那方子是从宫里......"
"宫里谁?"萧凛的剑往前送了半寸,割破了敌兵的裤脚。
"小的不知!"敌兵突然嚎起来,"就听那谋士说,是先皇后身边的老医正传下来的禁方,能让中原士兵发烂疮......"
我倒抽一口冷气。
萧凛的剑"当啷"一声插回剑鞘,转身时衣摆扫过我手背:"去账房取十两银子,赏给守夜的。"等敌兵被拖走,他才低声道:"看来京里的耗子,爬到北境来了。"
"先解决眼前的毒瘴。"我扯了扯他衣袖,"我需要竹筒、炭布、麻绳。"
天刚蒙蒙亮,校场上就堆了小山似的材料。
我蹲在石墩前,把竹筒锯成两半,用炭布裹住中间镂空的部分,再拿麻绳扎紧:"这是防毒面具。
炭布能吸毒气,竹筒通呼吸。"
小红举着个半成品凑过来:"姑娘,这样戴会不会闷?"
"闷总比毒发好。"我给她戴上,调整麻绳松紧,"等下让各营派个代表来学,再去采些艾草、苍术,在营门口架锅煮——烟能冲散瘴气。"
老赵扛着一捆炭布过来,胡子上沾着草屑:"我让伙房腾了口大锅,保证煮得比敌军的毒烟还浓。"
校场上渐渐热闹起来。
士兵们摸着面具直乐:"沈侧妃这手,比咱们老家的防灰罩子还巧!"我看着他们笨拙地互相系绳子,突然想起现代医院里的护目镜,喉咙有点发紧——原来有些东西,隔了两世,还是能派上用场。
中午时分,哨兵的号角突然撕裂天空。"敌军动了!"
我爬上望楼,就见北边腾起团灰黄的雾,像条张牙舞爪的龙,顺着风势往营里滚。
萧凛站在我身边,手按在刀柄上:"你说的办法......"
"看东边。"我指着提前埋伏的弓箭手。
他们同时点燃火把,抛进早就堆好的干草堆。
火舌"轰"地窜起来,热气流卷着烟尘往上冲,把毒雾的势头生生顶歪了半寸。
"再偏!"我攥紧望楼栏杆。
风像听懂了似的,突然打了个旋——毒雾裹着腐尸味,竟调转方向,直往敌军阵里扑去!
敌营炸了锅。
黑风将军的吼声隔着半里地都能听见,士兵们捂着脸乱跑,撞翻了帐篷,踩倒了旗幡。
萧凛突然笑了,低低的笑声震得我耳膜发痒:"青黛,你这招借风还毒,妙。"
下午收兵时,我在乱军里发现个蜷缩的身影。
他胸甲上插着箭,血把衣袍染成了暗紫,却还攥着半块干粮——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救他。"我蹲下来,用匕首割开他的衣襟。
箭头扎得深,但没伤着心肺。
我掏出金疮药撒上,又用布带给他包扎:"疼就咬我手。"
他疼得直抽气,眼泪却硬是没掉:"你们...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也是爹生娘养的。"我给他喂了口水,"我老家有个弟弟,跟你一般大。"
他突然哭了,哭得浑身发颤:"我叫阿木,是黑风将军的马夫......粮道在西边三十里的红柳沟,主帐后有条小径,能爬上山坡......"
我把他的话记在纸上,交给萧凛时,他正擦着剑上的血:"今晚夜袭?"
"嗯。"我点头,"阿木说,黑风爱喝葡萄酒,帐里防备最松。"
月上中天时,营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我正给伤员换药,就听见士兵们欢呼:"王爷回来了!"
萧凛的玄色大氅沾着尘土,发梢还滴着汗。
他翻身下马,直接穿过人群,一把将我揽进怀里。
我撞在他胸甲上,疼得轻呼,他却抱得更紧:"你若出事,我灭他九族又何妨!"
风卷着硝烟扑过来,我闻见他身上的血味和马汗味,突然就笑了:"我这不是好好的?"
"明日再说。"他低头蹭我额头,"先回帐里歇着。"
可没等我迈出两步,远处突然传来"当——"的一声钟响。
那声音又闷又沉,像敲在人骨头里。
我抬头望去,就见敌军阵中推出个巨大的铁笼,月光照在笼栅上,泛着冷森森的光。
笼里影影绰绰有个东西,似狼非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
我攥紧萧凛的衣袖,他的手也紧了紧:"青黛,那是......"
"不知道。"我盯着铁笼,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但它身上的味道......像极了腐尸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