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萧凛怀里时,左肩的伤口还在火辣辣地疼,可后颈那股凉意却比刀割更让人发怵。
三皇子府的令牌在我眼前晃了又晃,像根细针直扎进太阳穴——他们要动伏龙山的"龙脉",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萧凛的体温烫得缩了回去。
"孙大夫在帐里等着。"他的脚步放得极轻,玄甲卫举着的火把在风里摇晃,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盯着地上晃动的光斑,突然闻到一缕极淡的甜腥气,像碾碎的曼陀罗花混着松脂。
"停。"我攥紧他披风的手背上暴起青筋。
萧凛立刻顿住脚步,玄甲卫的火把齐刷刷转向四周。
林子里的虫鸣不知何时停了,连风都裹着股黏腻的潮意。
我吸了吸鼻子,那甜腥气更浓了些,混着点艾草燃烧的焦味——是迷魂散。
"秋月。"我低唤一声。
"奴婢在。"跟在身侧的小丫头立刻凑过来,指尖已经按上腰间的短刀。
她跟着我学了半年医术,早把常见迷药的气味记熟了。
"去帐后看看。"我贴着萧凛耳边轻声道,"可能还有尾巴。"
他眉峰一挑,立刻对玄甲卫使了个眼色。
两个卫卒提着刀绕向帐后,我趁机摸了摸怀里的药囊——里面装着我今早刚配的薄荷、防风和石菖蒲,都是解迷药的。
"青黛?"萧凛低头看我,眼里映着火光,"可是哪里不对?"
"帐子周围有迷魂散。"我扯了扯他的衣袖,"您先带其他人退开三步。"
话音刚落,帐后突然传来金属刮擦帆布的声响。
我心下一跳,那声音像极了刀尖挑帐篷的动静——前儿老秦说新制的帐篷用了双层牛皮,普通匕首根本划不开,能弄出这动静的,定是淬了毒的精铁刃。
"秋月!"我喊完的同时,反手把药囊塞进萧凛掌心,"把东墙的缺口补上!"
小丫头反应极快,抄起脚边的铜盆就砸向帐角。"当啷"一声响,原本还在慢慢划动的刀尖顿住了。
我借着月光看见一道黑影贴在帐布上,像团化不开的墨——是前儿逃走的刺客,他手里攥着的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果然刻着"三皇子府"。
"是白虎。"我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
前儿老赵翻到的密报里提过,黑风寨最厉害的刺客叫白虎,擅长伪装,能在人群里藏三天三夜不被发现。
萧凛的手瞬间收紧,玄甲卫的刀已经出鞘。
我却按住他手腕:"别打草惊蛇。"
他瞳孔微缩,显然明白我的意思。
我迅速从腰间解下另一个锦囊——这是今早用白芷、藿香和细辛磨的粉,特意让老秦在香囊表面缝了细网,只要有人用力挤压,药粉就会喷出来。
"把这两个香囊挂在帐门两侧。"我把香囊塞给秋月,"记着,等他进去三步再松手。"
小丫头接过香囊时,手指在发抖。
我拍了拍她手背:"别怕,咱们给他设个香饵。"
帐外的动静突然停了。
我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撞着伤口,疼得脑门直冒冷汗。
萧凛的披风裹得更紧了些,他的体温透过布料渗进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炭。
"嗤——"
帐布被划破的声音很轻,却像根针戳破了寂静。
我盯着帐门的布帘,看见一道黑影猫着腰钻进来,月光从破洞漏进来,正照在他腰间的令牌上。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带起风,可鼻尖却动了动——他在嗅迷魂散的浓度。
"呼。"
我听见他吐气的声音。
这刺客显然以为迷魂散已经起效,伸手去摸腰间的短刀。
可他刚抬起手,就踉跄了一下——我挂在帐门的香囊被他带得晃了晃,细网裂开,药粉"簌簌"落进他衣领。
"咳...咳!"他突然捂住口鼻,刀尖当啷落地。
我这才看清他的脸:左脸有道蜈蚣似的疤痕,从眉骨一直扯到下颌,右眼是浑浊的灰白色,像蒙了层雾。
"紫鸢!"我大喊一声。
帐顶的布帘"刷"地被掀开,一道红影如鹰隼般扑下。
紫鸢的绳索缠上白虎的脖子时,他还在拼命抓挠自己的脸,指甲在疤痕上抓出血来。"你...你用了什么..."他哑着嗓子嘶吼,声音像锈了的刀。
"不过是些驱蚊虫的草药。"我弯腰捡起他掉在地上的短刀,刀尖还沾着墨绿色的毒,"你选的迷魂散里有曼陀罗,我用石菖蒲克它,再加点细辛让你头晕——黑风寨的刺客,就这本事?"
紫鸢把绳索捆了个死结,顺手摸了摸白虎的衣襟。"有东西。"她掏出张染了蜡的密信,"王妃,您看。"
我展开密信,烛火"噼啪"炸了个灯花。
信上的字力透纸背:"若王妃未死,明日午时启动'龙脉'计划。"最后几个字被蜡封着,我捏了捏,里面像是卷着张地图。
"把他押去地牢,嘴堵严实。"萧凛的声音像块冰,"老秦,带两个人守着,别让他咬毒囊。"
老秦搓着双手应下,转身时还不忘瞥了眼白虎腰间的令牌:"这材质是寒铁,三皇子府的暗卫才用。"
我把密信塞进怀里,指尖隔着布料都能摸到上面的字迹。
萧凛突然伸手按住我的手背,他的掌心烫得惊人:"我让铁鹰卫去伏龙山了,半日就能到。"
"不够。"我摇头,"三皇子要的是'启动',说明他们早有准备。"
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是玄甲卫巡查回来。
萧凛看了眼天色,启明星已经爬上东边的山尖:"我去外围看看,你..."
"我去医帐。"我扯了扯他的衣袖,"前儿受伤的士兵还等着换药。"
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玄甲卫的火把照亮他眉间的褶皱,我突然伸手抚平那道褶子:"萧凛,你答应过我,谁都动不了我。"
他眼神一震,反手握住我的手,指腹蹭过我手背上的薄茧:"等打完这仗,我带你去伏龙山看日出。"
医帐里的药香混着血腥味,孙大夫正给伤兵扎针。
我接过药碗时,手还是抖的——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怀里的密信太沉。
萧凛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你今日救了所有人。"
我抬头看他,他的玄甲上沾着露水,发梢还滴着水,显然刚从河边回来。"而你明天要赢回来。"我笑了笑,把换好药的伤兵扶躺下,"他们要动的不只是我,是大楚的根。"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烛火在我们之间摇晃,把他的影子投在帐布上,像道铁打的墙。
"王妃!"帐外突然传来玄甲卫的喊声,"北边有烽火!"
我和萧凛同时转头。
透过帐门的缝隙,我看见远处山尖腾起一缕黑烟,在晨雾里像根竖着的钉子——那是敌军主力集结的信号。
萧凛的手在我肩上按了按:"我去点兵。"
"等等。"我喊住他,从药箱里摸出个小瓷瓶,"这是防箭毒的药粉,撒在甲胄缝隙里。"
他接过瓷瓶时,指腹擦过我的指尖。
帐外的号角声突然响起,他转身的瞬间,玄甲在晨光里闪了闪,像道劈开阴云的剑。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怀里的密信被体温焐得发烫。
药炉里的艾草烧得正旺,烟顺着帐顶的通风口飘出去,在半空散成一片淡青色的云。
远处,第二道烽火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