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又熟悉的声线,像一条毒蛇,顺着我的耳蜗钻入骨髓。
我的指尖瞬间冰凉,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石门上那道幽深的缝隙。
萧凛的剑已出鞘半寸,凛冽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他一步踏前,想用身体为我挡住门后未知的危险。
“别动。”我抬手,按住他蓄势待发的手臂。
他的肌肉绷得像一块铁,透过布料传来滚烫的温度。
他回首看我,眼中满是焦急与不解。
我没有看他,目光死死锁住那道门缝,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他和身后青鸾、秋月的耳中:“那不是人,是‘声引傀儡’。”
“傀儡?”萧凛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用我的皮膜与声带炼成的活偶。”我说出这句话时,自己都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幽冥君的手段,永远这么卑劣,直戳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那声音与我一模一样,却没有半分我血脉中的共鸣,像一具华丽却空洞的躯壳。
我从袖中摸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指尖一弹,银针化作一道微光,悄无声息地穿过门缝,钉入门后的石砖。
只一瞬,一缕比墨还黑的雾气从针尖处腾起,又迅速消散。
果然。
“门后有阵,撒了‘断脉粉’。”我冷声道,“这粉末无色无味,但凡活人吸入,真气便会瞬间凝滞,经脉寸断。这傀儡是饵,阵法是钩,等着我自投罗网。”
萧凛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握紧了剑柄,却终究没有再妄动。他信我。
我侧过头,对身后的青鸾和秋月下令,声音不带一丝波澜:“青鸾,用你的幻术,模拟我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进去。”
青鸾点头,眸光微动,一股无形的波动散开。
药窖内,立刻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仿佛我已毫无防备地踏入了陷阱。
“秋月。”我的目光转向另一侧,“把你带的‘迷心草灰’,对着门缝吹进去。”
秋月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牛皮袋,凑到门缝边,轻轻一吹。
淡灰色的粉末,像一阵轻烟,被风带入门内。
脚步声依旧在“深入”,而迷心草灰无声无息地飘散。
等待了约莫十息,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沉重的石门被人从里面猛地撞开!
一道与我身形、容貌别无二致的黑影如鬼魅般扑出,手中短刃寒光闪烁,直直刺向那由幻术脚步声所营造的虚空!
就是现在!
那“药傀”一击落空,正欲回转,却因开门的动作过猛,鼻尖正好沾染上我预先让秋月撒下的草灰。
它猛地吸入,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上,双目瞬间翻白,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迟滞僵硬。
我动了。
身影如电,瞬间欺近。
萧凛只觉眼前一花,我已绕至药傀身后。
手中银针连闪,精准无比地刺入它的风府、哑门、神庭……七处大穴。
金瞳之下,它体内那些被强行连接的经络一览无余,但真正吸引我注意的,是它心口的位置。
那里,竟嵌着半块熟悉的玉牌!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那是阿丑的玉牌,我亲手为她戴上的。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席卷全身。
我笑了,笑声里却没有半分暖意:“幽冥君……你竟敢拿我姐妹的残物,拼成这么个不伦不类的新祭品?真以为所谓的守门人,是能被轻易复制的吗?”
话音未落,那被我制住的药傀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它的身体像是被吹胀的气球,皮肤上裂开一道道狰e人的缝隙,腥臭的绿色毒雾从中疯狂喷涌而出!
“小心!”萧凛的暴喝在耳边炸响,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猛地将我向后一拽。
我被他拉得一个踉跄,而他为了护我,肩头却被那片绿雾扫中。
只一瞬间,他俊朗的面容上便浮现出一层不祥的青黑色,嘴唇发紫。
我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反手拔出腰间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
鲜红的血液涌出,却带着一丝诡异的暗色。
我一把抓住萧凛的手,将我的伤口按在他被毒雾侵蚀的肩上。
“别动。”我盯着他因痛苦而紧缩的瞳孔,沉声道,“我血中有共生毒素,这毒认主,只伤外人。”
我的血渗入他的伤口,那蔓延的青黑色立刻被遏制住,如同遇到了天敌,缓缓退去。
做完这一切,我才重新望向那被毒雾笼罩的药傀。
它正一步步向我们逼近,所过之处,石壁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我迅速从随身的药囊中抓出两味药草——“霜叶兰”与“鬼嚏草”。
双手一搓,药草瞬间化为细粉。
我鼓起一口气,将药粉吹向前方弥漫的毒雾,同时另一只手摸出火折子,“嗤”地一声点燃,扔了过去。
火星触碰到药粉的刹那,一蓬淡青色的烟雾轰然炸开,与那腥绿的毒雾猛烈相撞。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两种颜色的烟雾没有融合,也没有消散,反而像是活物一般,互相纠缠、凝结,最终化作一张巨大而坚韧的蛛网状屏障,将那药傀死死困在其中!
“天哪……”秋月捂住嘴,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这是……草药结界?!”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握紧了手中最后一根银针,纵身一跃,穿过那尚在不断凝实的结界,直奔被困的药傀。
我的目标,是它心口那半块玉牌。
银针的尖端,触碰到玉牌的瞬间,我全身的血脉都仿佛被点燃,剧烈地轰鸣起来。
一股不属于我的,却又无比熟悉的悲哀与痛苦,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
“姐姐……它在吃我……好痛……”
是阿丑!是她残存的意念!
我的眼眶瞬间滚烫,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将所有情绪压下。
我将手腕的伤口对准玉牌,任由我那霸道的共生毒素混着鲜血,疯狂地注入其中。
“阿丑,看着!”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喝,“魂不为祭,血不归奴!”
毒素与血光在玉牌上轰然炸裂!
“啊——!”
药傀发出一声凄厉至极,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叫。
它的身体,从心口的位置开始,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
那火焰无情地吞噬着它的四肢百骸,将它的一切都化为虚无。
最终,火焰熄灭,空气中只剩下一股焦臭。
一具活生生的药傀,连同那可怖的毒雾,都化为了灰烬,只余一枚被烧得焦黑的玉片,孤零零地掉落在地。
我走上前,弯腰,颤抖着将它拾起。
玉片上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热。
我将它紧紧攥在掌心,轻声说:“对不起……阿丑,这一次,我没来晚。”
回王府的路上,马车里一片死寂。
萧凛的伤势已经稳定,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他沉默地看着我,眼中情绪复杂。
突然,一直闭目养神的青鸾猛地睁开眼,她脸色煞白,一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我立刻看向她:“怎么了?”
她袖中藏着的银针,是我用来暂时压制她体内咒印的。
此刻,我能感到那银针正微微震动。
那是她体内的咒印,在与它的施术者——幽冥君,产生了短暂的感应。
青鸾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小姐……他知道了。他知道守门人未死,而且……而且还破了他的药傀。”
我掀开车帘,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靖王府方向。
在我的金瞳视野里,王府上空正盘踞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无数细小的黑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苍蝇,正从四面八方悄然逼近。
好啊,来得真快。
我放下车帘,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那就别躲了。正好,太后寿辰将至,我要让他,也让这满京城的人都亲眼看看,什么才叫‘医妃镇宅,百毒不侵’。”
我转过身,眼中杀意凛然,语速极快地开始下令:
“秋月,立刻传令潜伏在京中的铁鹰卫,将库中所有的‘迷心散’和‘断脉粉’都备好,药王谷的弟子随时待命。”
“青鸾,回府之后,立刻在王府外围布下三重幻阵,务必掩盖我所有布防的痕迹。”
“萧凛,”我看向他,“你去调集王府所有暗卫,将王府围个水泄不通。但是,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许出不许进,更不许轻举妄动。”
他挑了挑眉,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图。
我冷笑一声,补充道:“我要让他以为,我还是那个只能被动挨打的丧家之犬。我要让他以为,我还在等他派人来抓。”
夜,越来越深了。
我回到房中,没有休息,而是点亮了灯,取出药臼,静静地研磨着药材。
清脆的捣药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整个王府表面上一片祥和,暗地里却已是天罗地网。
我在等,等幽冥君的出招。
当夜三更,万籁俱寂。
靖王府一处偏僻的角门,竟“吱呀”一声,悄然开启了一道缝。
一名身穿太医院官服,手里捧着药匣的老者,佝偻着身子,缓步而入。
守在门内的侍卫不仅没有阻拦,反而还对着他恭敬地躬身行礼,仿佛在迎接一位贵客。
那老者的面容,赫然是前些日子因“失职”已被处斩的周太医!
同一时刻,房中专注研药的我,指尖猛地一颤,一滴药汁溅在了手背上。
我停下动作,侧耳倾听着夜色中的风声,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轻声低语:
“傀儡人……已经开始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