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王爷,您家夫人把钦天监的罗盘给煮了!
我盯着窗外那道被闪电劈开的光痕,直到雨丝模糊了视线。
钦天监的星盘……动了。
这动静来得不算意外——皇帝重查皇二子旧案、废除河道苛税,动的不只是国库的钱袋子,更是某些人攥了三十年的“天命”。
第二日卯时三刻,秋月掀开门帘时,鬓角还沾着晨露:“夫人,宫门口贴了钦天监的黄榜。”她手里攥着半张被雨打湿的纸,墨迹晕开成团黑雾,“上面说地气紊乱是因您‘妄动龙脉’,还说若不……”
“若不正本清源,恐有大旱三年。”我接过那张纸,指尖触到“医妃”二字被朱笔圈得发红,“他们倒会挑时候。”前日皇帝刚下旨公示河工账目,今日就拿天象压人——钦天监的算盘,到底是要把“民怨”说成“天谴”,把“改弊”污成“触怒神明”。
“书院门口围了好些人。”秋月声音发紧,“有个卖菜的阿婆撕了半块‘醒湖亭’的匾额,说‘医妃再能治病,还能治天?’”
我把黄榜扔进炭盆,火星子舔着“大旱三年”四个字,“烧了倒干净。”药婆婆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她端着药碗走进来,蓝布围裙上沾着朱砂,“我昨儿翻了《唐本草》,地磁走乱时,罗盘里的水银会起细泡。他们说龙脉被扰,不如说自己的破罗盘该换了。”
我忽然笑了:“换?我倒要给他们换个新的。”
三日后的守心药房,药婆婆蹲在案前敲铜片,老花镜滑到鼻尖:“这铜管得比头发丝还细。”她手里的小锤起起落落,“你说的导液要掺磁石粉,遇着磁场扰动就发热……”
“发热后胀大,挤动簧片。”我递过琉璃瓶,“这是我调的薄荷脑,挥发时带点凉,能让导液收缩得更利落。”
青鸾掀帘进来时,夜行衣换了身粗布短打,腰间别着个破竹篮:“夫人要的‘百年泣针盘’的说法,我让茶棚的说书人讲了七回。”她从篮底摸出块旧绢,“还有个卖糖人的老汉,编了首童谣:‘天说谎,盘会哭,真盘假盘看肚肠’——您瞧这词儿,比我当年传密信还利索。”
“好。”我抚过案上那口新制的罗盘,青铜外壳磨得发亮,与钦天监镇台之宝分毫不差,“明儿让秋月放消息,说‘泣针盘’只认至诚之人。”
第四日辰时,都察院外的青石板被日头晒得发烫。
我站在街角茶棚里,看个穿粗麻短打的农夫攥着罗盘挤开人群。
他腰间系着根草绳——那是卖儿鬻女的标记,我认得,上个月他女儿被河工头押去抵税时,我让秋月塞过银子,被他推回来了:“医妃的钱,得留给更苦的人。”
“小民要告河工提举司!”农夫跪在地砖上,罗盘“当”地磕出个白印,“他们收了渠税不修河,我闺女才十岁……”
主审的张御史拨着串珠,眼尾都没抬:“你可有伪证?”
话音未落,罗盘突然震颤起来。
青铜表面渗出细密的水珠,内置的铜管“嘶”地响了声,簧片被挤得上下弹跳,发出呜咽般的尖鸣。
围观的百姓“哄”地炸开,卖糖葫芦的老汉喊:“真哭了!这盘在哭!”
张御史的串珠“哗啦”掉在地上。
他伸手去抓罗盘,指尖刚碰到铜壳,鸣声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夜猫子。
几个钦天监的官员挤进来,为首的白胡子监副摸出块龟甲:“定是邪术!”他话音刚落,罗盘“砰”地迸出火星,青烟里飘出股薄荷脑的凉味——那是导液挥发殆尽的信号。
“假天说谎,真盘哭墙!”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童谣声浪般涌起来。
我望着农夫被百姓扶起来时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他女儿被带走那天,蹲在书院墙外哭,把脸贴在砖头上蹭出两道红印子。
五日后的守心书院,门房通报钦天监监正到了。
我在茶寮里煮着茯苓茶,看那穿玄色云纹官服的老头抱着个檀木匣走进来,匣上的铜锁闪着冷光——里面该是钦天监的原版罗盘。
“沈医妃。”监正把匣子往案上一放,“本监要与你辩一辩‘天命’。”
“请坐。”我斟了盏茶推过去,“这是新采的雨前龙井,加了点磁引粉——说是粉,其实是磁石磨的极细粉末,喝下去对身子无害。”
监正的手顿在茶盏上,瞳孔缩成针尖。
他到底端起来抿了一口,喉结动了动:“故弄玄虚。”
我没接话,盯着他怀里的檀木匣。
片刻后,监正的额角沁出细汗,他猛地掀开匣子,原版罗盘的指针正疯狂旋转,像被抽疯的陀螺。
更奇的是,那指针竟慢慢偏向他自己胸口,“咔”地扎在衣襟上,扯得玄色云纹皱成团。
“这……这不可能!”监正踉跄后退,撞翻了茶案。
药婆婆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捏着块磁石:“它说……你心偏了三十年。”她指腹蹭过磁石表面,“当年黄河改道,你收了河运司三千两,把‘地脉有损’写成‘天命所归’——这罗盘,可比你良心还真。”
监正的脸白得像纸,他抓起罗盘匣子转身就走,玄色官服下摆沾了茶渍,拖在青石板上湿成条尾巴。
第二日便有消息传来,他称“旧疾复发”告休,连官印都没来得及交。
皇帝的诏书是在立碑那日送来的。
九门城楼下,九块青石碑一字排开,最上面的“正信盟约”四个大字是我亲笔写的:“凡言天意者,必出示实据;凡动土者,先问亡魂可安。”
我捧着熔铸好的铜铃登上钟楼时,药婆婆扶着栏杆喘气:“这铜是用那口煮过的罗盘熔的?”
“嗯。”我摸着铃身的纹路,还留着煮过的焦痕,“煮了三个时辰,把里面的铜锈、假话,全煮化了。”
风从北往南吹,铜铃“当啷”响起来,声音苍凉里带着清越。
下面的百姓仰着头笑,有个小娃娃拽着娘的衣角喊:“娘,这铃在说真话!”
药婆婆望着人群,眼角的皱纹里泛着水光:“往后测风水的,得先过民心这一关喽。”
我望着北方的天际线,那里有片云正往都城方向飘,边缘镶着金红的光。
“这才刚刚开始。”我轻声说,“下一个,该换一换算命的人了。”
三日后,青鸾翻墙进来时,发梢沾着露水,脸色比平时更冷:“钦天监停摆三日了。”她解下腰间的短刀,刀鞘上沾着墨汁,“街头的谣言……比暴雨还密。”
我捏着铜铃的穗子,听着远处传来的童谣声。
这一次,谣言里多了句新的:“天哑了,谁来应?”
风突然大了,铜铃“当啷当啷”响成一片,像在替谁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