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王爷,您家夫人给祖训牌位熏了迷魂香!
晨钟未歇,秋月捧着茶盏进来时,茶烟里还凝着露气。
我望着她发梢沾的星子,忽然想起昨夜城墙根下那个仰头背童谣的小乞儿——他啃着冷馍,把"龙椅替民申冤"那句唱得跑了调,倒比戏文里的板眼更烫人。
"夫人,"秋月把茶盏搁在案上,青瓷底与檀木相碰的轻响里,她压低声音,"礼部刘大人今早堵在宫门口,说您要查填湖旧案是'辱没祖德',还说...还说再闹下去,宗室要联名上折子参您。"
我捏着茶盏的指尖微顿。
窗外的枣树上,药婆婆正踮脚收竹筛里的磁石粉,竹筛边缘沾着半片干枯的艾草,在风里晃得像面小旗。
"孝障难破。"我望着茶盏里浮动的碧螺春,想起前日萧凛摊在我面前的密报——填湖那年,先帝的起居注里只写了"圣体微恙",可太医院的脉案上,分明记着"高热神昏,药石难进"。
证据早攥在手里,皇帝却咬死"祖宗之法不可轻议",不过是怕撕开这道疤,会扯出更多见不得光的烂肉。
"不是证据不够,"我把茶盏推远些,看水面映出自己微扬的眉峰,"是他们怕。
怕列祖列宗的牌位,压不住活人心里的鬼。"
正说着,门帘一掀,药婆婆提着个褪色的蓝布包进来。
她鬓角的银簪晃了晃,布包上还沾着灶灰:"黛丫头,我翻了半宿药柜,找着个老方子。"她抖开布包,露出本皮面泛黄的《千金秘录》,书页间夹着片褐色的干花,"当年我师父跟着先太后进香,说这《唤灵引思散》能引着人想起压在箱底的旧事儿——其实是几味草药混着磁石粉,烧起来的烟能钻脑子缝儿。"
我凑近看那方子,见上面用朱砂标着"颞叶""记忆错构"几个小字——到底是医门遗老,连现代脑科学的门道都暗合着。
"改良成无毒的?"我指尖划过药方上的"曼陀罗",抬头看药婆婆。
老妇人把老花镜推到额头上,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菊花:"我早换了宁神的合欢花,又加了薄荷脑。
烧起来没味儿,就着深夜的潮气往脑子里钻——"她突然压低声音,"保准让人觉得,是老祖宗托梦来骂他。"
我盯着那片干花,心里的算盘"咔嗒"一声合上。
"秋月,"我转身看向立在门边的侍女,"去太医院找张院判,就说守心书院要给太庙新制'敬祖安神香'。"我从妆匣里取出个青瓷瓶,倒出两粒米大的丹丸,"把这掺进祭香里,每七柱掺一粒。
记住,要在卯时三刻前混进采买单子。"
秋月接过瓷瓶时,眼尾的胭脂被晨风吹得淡了些。
她把瓶子塞进袖中,指尖在袖底轻轻敲了三下——那是我们约好的"得令"暗号。
"青鸾呢?"我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让她盯着太庙的香库。
要是有守庙的老太监多问,就说...是萧王爷特批的'孝心'。"
药婆婆把《千金秘录》收进布包时,枣树上的麻雀"扑棱"飞起来。
我望着它们掠过红墙的影子,忽然想起昨日在西市茶棚听见的闲谈:"都说医妃能通阴阳,我瞧啊,她是让活人心里的鬼...自己爬出来见光。"
三日后的深夜,青鸾翻窗进来时,发梢沾着露水。
她腰间的短刀还带着鞘,刀穗上的银铃被夜风吹得轻响:"夫人,三皇子昨儿夜里踹了床榻,说梦见先帝揪他耳朵骂'莲花洼的地契你吞了三亩'。"她扯下蒙脸的黑布,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刀,"还有定北老亲王,今早让儿子架着去了宗人府,说要交回当年填湖时得的那座园子——他说先帝托梦,园子里埋着先皇孙女的骨殖。"
我正给药婆婆煎安神汤,药罐里的合欢花在滚水里打着旋儿。
听见这话,我舀药的手顿了顿:"闹得越凶越好。"我望着药罐里腾起的白汽,"他们越怕鬼,就越信鬼说的话。"
第七夜,雷雨来得急。
我站在檐下看闪电劈开云层,照亮远处太庙的飞檐。
青鸾的短刀在窗台上磕出轻响时,雨幕里传来守夜更夫的吆喝:"天干物燥——"话音未落,"轰"的一声炸雷,震得窗纸簌簌响。
"太庙的守卫来报,"青鸾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正殿的祖训牌位无风自动,'恪守祖制'那匾摔在地上,裂了道缝儿,像...像道泪痕。"
我望着闪电里明灭的红墙,忽然笑了:"不是鬼动,是那些天天跪着磕头的人,心里早裂了缝。"
萧凛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
他的玄色大氅沾着雨气,手臂环住我肩头时,体温透过薄衫渗进来:"钦天监的奏折递上来了,说'先祖怨气冲煞'。"他低头吻了吻我发顶,"你倒说说,这煞从何来?"
"从他们心里的亏。"我转身攥住他的手,掌心能摸到他虎口的老茧——那是握了二十年刀的痕迹,"当年填湖的圣旨,用印时间在先帝昏迷之后半个时辰。"我望着雨幕里渐亮的东方,"青鸾已经潜进礼部档案库,拓了登记簿。"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秋月举着伞冲进雨里,伞下护着个小太监——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守庙的青布衫,怀里紧揣着个檀木匣。
"嬷嬷说这是香炉底托上'掉'的,"小太监磕磕绊绊地跪下来,匣盖打开时,露出张染了茶渍的纸,"奴才...奴才拾着就送来了。"
我接过那张纸,借着烛火看清上面的字迹——天启七年七月初九,用印时间:未时三刻。
而太医院脉案上,先帝是未时初刻便昏了过去。
"拿给陛下看。"我把拓片递给萧凛,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他要还装糊涂,就把这张纸贴到午门上去。"
三日后的早朝,萧凛回来时,玄色朝服上还沾着龙涎香。
他把明黄的圣旨拍在案上,封泥上的"皇帝之宝"还带着新盖的红:"重开'先帝决策案'卷宗,凡涉事者,不论亲疏——皆可质询。"
我望着案头那柱刚燃尽的香,灰烬里还凝着半粒未化的丹丸。
窗外的风卷着新叶的清香吹进来,我忽然想起填湖那年,莲花洼的百姓跪在城门前,捧着亲人的牌位哭嚎的模样。
"这一回,"我轻声说,指尖抚过圣旨上的朱批,"是你们的列祖列宗...准了我说真话。"
萧凛突然握住我的手,指腹蹭过我腕间的铜铃——那是用钦天监罗盘熔的,"春分要办'明渠祭天大典'。"他望着我眼底的光,声音低了些,"礼部说要你主祭。"
我望着窗外渐浓的春意,想起城外接连下了三日的雨——龟裂的土地喝饱了水,正泛着新绿的芽尖。
铜铃在风里"当啷"响了一声,这一回,我听见的不是天地的回应,而是...
"夫人,"秋月捧着新送的春茶进来,"守心书院的孩子们在院外唱新童谣呢。"她掀开帘子,稚嫩的童声裹着花香飘进来:"祖庙的香,醒了人心的梦;裂了的匾,说了真话的痛——"
我望着萧凛眼里的笑,忽然想起明日要去查看新渠的走向。
春分的祭典,该让天地见见...
"把我那套素色祭服找出来。"我对秋月笑了笑,"要绣莲花的——就用莲花洼的泥土染的靛青。"
窗外的风更暖了些,吹得案头的圣旨轻轻翻页。
我听见远处传来敲锣声,是报春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