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王爷,您家夫人把税吏培训成了月老!
小书童的喘气声还卡在喉咙里,我伸手接住他怀里歪倒的竹简,粗粝的竹片硌得掌心发疼。
最上面那卷墨迹未干,"拒缴"二字被圈了红,像滴没擦净的血:"具体是哪些县?"
"南陵、东莱、雁门......"小书童抽了抽鼻子,"百姓说前年灾年税吏刮走最后半仓米,去年丰收又多算三成粮,如今谁敢把粮往公仓送?"
萧凛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他的影子罩住竹简,我能听见他指节捏得咔嗒响:"户部今早递了折子,要调巡防营去压。"
我抬头看他,月光从他眉骨投下阴影,像三年前他在演武场摔碎我煎药罐时的神情——那时他说"蠢妇也配谈医道",如今他说"这些刁民......"
"不是刁民。"我把竹简往他怀里一推,指尖触到他外袍的金线,"是怕。"
他低头翻竹简,烛火在他睫毛上跳:"怕什么?
兵戈都不怕的百姓,怕几个收税的?"
我突然想起上个月在东莱义诊,有个裹着破棉袄的老汉攥着我的手腕哭:"医妃娘娘,那年税吏来,我家小孙饿得直哭,我求他宽限三日,他说'你家又没老婆孩子,少拿苦情戏骗我'。"
"去把近三年的税案卷宗调来。"我转身对青鸾道,"要记着税吏籍贯、家眷、邻里评价的那种。"
青鸾应了声,月光里她的影子像支离弦的箭,眨眼便没了踪影。
子时三刻,青鸾抱着半人高的纸卷撞开房门,纸页簌簌往下掉,我蹲在地上拾,突然被一行字钉住——南陵县税吏王九,鳏夫无子;东莱县税吏周屠户,休妻独居;雁门县税吏赵三,父母早亡无亲......
"看到了吗?"我把纸卷摊在案上,墨迹在烛火里泛着冷光,"凡闹得凶的县,税吏都是孑然一身。
没妻小要顾,没宗族要脸,收税时自然往狠里刮。"
萧凛俯身凑近,龙涎香混着纸墨味扑过来:"所以你要......"
"改税吏的选法。"我抽出张白纸,狼毫在砚里蘸得太狠,墨点溅在"鳏夫""独居"几个字上,"不单考算术账法,还要考'家和指数'——有妻室的,加三分;奉养父母的,加五分;常帮邻里的,加七分。"
青鸾突然笑出声,她指尖敲着"鳏夫"那栏:"娘娘是要把税吏变成'有家室的人'?"
"对。"我把笔往笔山一搁,"有家室的人,才会怕百姓戳脊梁骨;有牵挂的人,才会明白米缸见底的滋味。"
次日卯时,守心书院的影壁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我站在二楼廊下,看秋月踮脚贴榜单,"双考"二字被朱砂描得通红,下面还歪歪扭扭画了对喜字——那是我让张阿婆教小书童画的。
"这算什么规矩?"人群里有人喊,"考税吏还考有没有媳妇?"
"各位爷瞧仔细了!"青鸾抱着一摞告示挤进去,她穿了身湖蓝裙,倒像个说媒的大嫂子,"落选的若愿意去北边穷县干三年,咱们给写婚书!
女医、女先生、女绣娘,任挑!"
人群炸开了锅。
我看见有个穿粗布衫的后生挤到最前头,盯着"良缘榜"眼睛发亮——那是前日在书院外晃悠的算术先生,他娘生病,穷得娶不起亲。
首批税使出发那日,我站在承光楼下送他们。
三十个税使,有八个带着媳妇,媳妇们怀里还揣着我塞的《家税温情帖》,红纸上印着:"今岁所征,为修渠、为救孤、为熬药。
若有难处,门楣贴'苦'字,三日必有人来。"
最前头的税使周大柱回头冲我笑,他媳妇攥着他的手,腕子上还系着我给的艾草绳:"医妃娘娘放心,我跟柱儿说了,收税时我帮着查账,他帮着抱娃,百姓看了亲切。"
果然,半月后东莱县递来鸡毛信。
信是个村妇写的,歪歪扭扭的字里浸着墨香:"税使家的娘子帮我家小娃扎了羊角辫,还教我熬治寒腿的药。
我男人臊得脸红,把地窖里藏的粮全扛出来了。"
可安稳日子没过多久,青鸾半夜撞开我的门,发梢沾着江南的雨:"林婉柔的旧部买通了个落选税吏,在湖州设了假'免税驿站',骗百姓签'永免契约'——那契约是拿迷药印的指模!"
我捏着她递来的假契约,檀木香气里混着丝甜腥,是曼陀罗的味。
青鸾抽刀就要往外走:"我这就带人端了那窝子!"
"别急。"我把契约往烛火上一送,火苗舔着纸角,"你去放风,说揭发假驿站的人能得'婚配加速卡'——三个月内保媒,优先挑书院的女先生。"
青鸾愣了:"娘娘这是......"
"再让药婆婆带十个小大夫去湖州,"我望着灰烬里的"免"字,"义诊换诚信。
百姓喝了药,自然愿意开口说话。"
三日后,湖州的急报比药婆婆的马蹄还快。
信里夹着张皱巴巴的联名状,按了上百个红指模:"民妇王氏,被假驿站骗签契约......""民夫李二,亲眼见税吏往茶里撒粉......"
月上柳梢时,萧凛披着露水回来,他身上带着校场的铁锈味,却在我案前顿住了——墙上钉满农户画像,有的画着笑,有的皱着眉,背后写着"已通心""待访"。
"你真信这些?"他指尖划过一张画着白胡子老头的画像,那是东莱县第一个主动缴税的,"算学、婚配、义诊......能稳江山?"
我从袖中摸出封信,是个税吏写的,墨迹还带着墨香:"今日去张寡妇家收税,她给我盛了碗热汤,说'大兄弟,手凉就捂捂碗'。
我突然明白,收的不是粮,是人心。"
我划着火折子,火光映得他眼底发亮:"你看,税吏有了家,就懂百姓的难;百姓信了税吏,就愿交粮。
这不是税,是人心的账。"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指腹蹭过我掌心的茧:"那你织的这张网......"
"会越织越密。"我望着窗外渐亮的天,晨光漫过"亲民使名录","心通了,税自然通。"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马蹄声。
青鸾掀帘进来,手里的急报还滴着水:"西川......"
她的声音被晨风卷散,我望着她发间沾的桃花瓣,突然想起清明将近——那是西川的雨季,也是最容易翻旧账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