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三年上元节,宫里挂满了彩灯。
沈烬跟在萧明璃身后三步远,铁甲外罩了件深色布衣。这是公主的命令——"穿这么亮,生怕刺客找不着本宫吗?"
御河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萧明璃停在一个糖人摊前,金线绣的鞋尖不耐烦地点着地。
"要那个。"
她指的是一对鸳鸯糖人。老匠人笑呵呵地递过来:"小姐好眼力,这可是..."
"闭嘴。"萧明璃夺过糖人,转身就走。沈烬连忙摸出碎银放在摊上,又匆匆跟上。
河岸人多,沈烬不得不靠得近些。他闻到公主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混着糖浆的甜腻,让人头晕。
"给。"萧明璃突然把雌鸳鸯塞给他,"拿着。"
糖人在掌心化开一点,黏糊糊地沾着手套。沈烬不知所措地捧着,直到公主瞪他:"吃啊,难道要本宫喂你?"
他小心地咬了一口,太甜了。
"好吃吗?"
沈烬点头。
萧明璃突然凑近,就着他的手在雄鸳鸯上咬下一块翅膀:"呸!难吃死了!"
糖人掉在地上,碎成几瓣。沈烬立刻跪下,却被公主拽住胳膊:"蠢货,这么多人看着呢!"
她的掌心很暖,隔着衣袖都能感觉到温度。沈烬耳尖发烫。
"我要那个。"萧明璃指着河中央最大的那盏龙灯。
沈烬顺着望去。灯船离岸三丈远,需得踏着浮板过去。他抿了抿唇,比划了个"危险"的手势。
"本宫就要。"萧明璃眯起眼睛,"你去拿。"
河水黑沉,浮板结着薄冰。沈烬解下佩刀,轻轻跃上第一块木板。冰层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走得极稳,铁靴碾碎冰碴的声响淹没在嘈杂人声里。
龙灯近在咫尺时,变故突生。
"有刺客!"
箭矢破空而来。沈烬旋身挡在灯前,袖箭擦着脖颈飞过,带出一线血珠。第二箭直取萧明璃心口,他掷出佩刀击落,自己却因反冲力跌进河里。
冰水瞬间没顶。铁甲像副棺材,拖着他往下沉。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公主的裙角掠过岸边,似乎要往这边来。
别过来。他想喊,却呛了满口冰水。
水面上传来打斗声。沈烬拼命挣脱铁甲,肺里烧灼般疼痛。当他终于爬上岸时,刺客已经伏诛,萧明璃正用绣鞋尖踢着一具尸体。
"废物。"她对着死人说,"本宫的暗卫也是你能动的?"
沈烬跪着咳出水,铁甲内衫全湿透了,贴在身上像层冰壳。萧明璃转身看他,突然把狐裘兜头扔过来:"披着!你想冻死好偷懒是不是?"
狐裘带着体温和茉莉香。沈烬不敢穿,只敢虚虚拢着。
回宫路上,萧明璃一直没说话。直到过了朱雀门,她才突然问:"糖人什么味道?"
沈烬愣住了。
"问你话呢!"
"公主踢飞一块石子,"我是问...算了。"
她在殿门前停下,从袖中掏出个东西塞给沈烬:"赏你的。"
是那只雌鸳鸯糖人,不知何时被她藏起来的,只剩半个身子,但一点没碎。
沈烬捧着糖人,看公主甩上殿门。旁边的宫女小声说:"公主特意回去找的,差点踩进河里..."
他没敢吃那块糖,用油纸包好藏进了铁甲暗袋。后来城破那夜,糖人和血痂黏在一起,怎么也剥不下来。
就像记忆里那个上元夜,茉莉香和血腥气,甜腻与冰冷,永远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