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霉味混着旧书页的尘土气，在林霁鼻腔里结成蛛网。
他坐在最角落的桌子前，面前摊着本《拜伦诗选》。程野的篮球鞋抵着他左脚踝，鞋带散开像条死蛇。窗外在下雨，水痕蜿蜒划过玻璃，把程野倒映在窗上的脸切割成碎片。
"写啊。"程野用圆珠笔戳他手背，笔尖渗出蓝墨水，"就照这个格式。"
推过来的纸条上爬满狗爬字：「苏老师：你的眼睛像星星照亮我的黑夜」。林霁盯着那个"亮"字，最后一横力透纸背，把纸都划破了——和程野继父欠条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你文笔比较好。"程野突然凑近，带着薄荷糖的气息，"毕竟整天看那些酸诗。"他指尖划过《拜伦诗选》的某一页，指甲缝里藏着蓝色颜料渍。
林霁的助听器捕捉到远处脚步声。苏雯穿着红色高跟鞋从哲学区转过来，珍珠发夹在头顶闪着冷光。程野立刻坐直，左手却藏在桌下掐住林霁大腿。
"用柠檬汁。"林霁突然说。
程野挑眉。林霁翻开诗集第143页，指着一行几乎透明的划痕："遇热显形。"他从书包掏出柠檬味湿巾，在纸条空白处擦了擦——几秒后浮现淡黄色字迹：「体育器材室监控死角周三下午」。
程野瞳孔收缩。他猛地合上诗集，书页夹住林霁手指。苏雯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高跟鞋敲击地砖的节奏像倒计时。
"照常写情书。"林霁压低声音，"用钢笔，我加隐文。"
他取出父亲留下的老式钢笔，笔尖比寻常的细。程野盯着他蘸墨水的动作，喉结滚动。第一滴墨水落在纸上时，图书馆的灯突然闪了闪，雨声变得急促。
「亲爱的苏老师：
您的发夹像珍珠般纯洁...」
表面文字浮夸肉麻，但林霁手腕每转折一次，笔尖就在纤维间留下细微的柠檬汁划痕。程野凑近看，呼吸喷在他耳廓上，带着烟草和薄荷的混合气息。
"这是什么？"程野用气音问。
林霁没回答。他正用隐文记录上周看到的场景：苏雯把体育器材室的灭火器换成过期的，珍珠发夹勾破了收据一角。钢笔突然被抽走，程野在他耳边冷笑："你监视所有人？"
苏雯停在他们的桌子前。
"图书馆禁止喧哗。"她手指敲击桌面，指甲油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珍珠发夹随着俯身动作滑到鬓角，露出下面一道浅色疤痕。
程野突然搂住林霁肩膀："老师，我们在研究诗歌。"他另一只手在桌下掐得更狠了，"林霁说拜伦是个同性恋。"
苏雯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林霁闻到她香水下的消毒水味——和医务室如出一辙。当她的目光落在情书上时，程野突然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嘴里。
"饿了。"程野咀嚼着纸团，笑容挑衅，"文字能饱腹。"
苏雯脸色变了几变。她伸手要拿《拜伦诗选》，林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肘"不小心"撞翻墨水瓶。蓝黑色液体在桌面蔓延，浸透了诗集和她的裙摆。
"对不起！"林霁慌乱中扯下助听器，"我听不见您说话！"
表演起效了。苏雯后退半步，厌恶地看着裙摆上的墨渍。她转身离去时，珍珠发夹勾住了书架上的金属标牌，发出细微的"咔"声。
雨停了。暮光透过湿玻璃，把墨水渍照成靛蓝色。
程野吐出口中嚼烂的纸团，粘稠的纸浆混着唾液摊在桌面。他掰开林霁握笔的手指，钢笔尖已经变形了。
"解释。"程野声音很低。
林霁指向书架顶端。体育器材室的登记表露出一角，最末栏被墨水涂改过，但隐约能辨出"苏雯"的签名。程野眯眼看了会儿，突然笑了。
"周三下午，"他舔掉虎口处的蓝墨水，"器材室没有监控。"
林霁的助听器捕捉到远处办公室门摔上的声响。他收拾书本时，发现《拜伦诗选》第143页不见了——被程野撕走的正是记载隐文秘方的那页。
图书馆灯全亮了，刺得眼睛发痛。程野把情书残骸扫进垃圾桶，却留下那片沾了柠檬汁的湿巾。临走前，他往林霁书包塞了样东西——是苏雯的珍珠发夹，金属夹齿上还勾着几根头发。
"周三之前，"程野耳钉在荧光灯下闪着冷光，"八百。"
林霁摸到发夹内侧刻着的微小字母：SW。和那个打火机，和校医无名指上的戒痕，和程野虎口伤痕旁的刺青，一模一样。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