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就在我身后不远处，那片被翻倒的操作台和散落仪器遮挡的、靠近门口方向的阴影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一个模糊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轮廓，极其轻微地向后缩了一下！像一只受惊的壁虎！有人！巨大的危机感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肾上腺素疯狂飙升！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握在手里的手机被我当做唯一的武器，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片阴影狠狠地砸了过去！

“谁？！滚出来！”手机带着风声砸在金属仪器架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碎裂的屏幕碎片四溅。与此同时，那个阴影里的人影显然没料到我的反应如此暴烈迅猛，猛地向旁边一闪，试图避开飞溅的碎片和我的视线！

就是这一闪！

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虽然那人从头到脚都裹在紧身的、深灰色的、几乎没有任何反光的连体工装里，脸上戴着只露出眼睛的黑色面罩，头上甚至还扣着连体帽，整个人像一道没有实体的幽灵。

但足够了！

实验室惨白的顶灯，恰好有那么一束光，极其精准地、短暂地掠过了那人因为闪避而暴露出来的左眼下方！

就在颧骨靠上的位置！一枚极其微小的、形状不规则的、深褐色的……痣！

像一粒不小心溅上去的泥点，又像一颗凝固的、微缩的毒瘤！在对方苍白的皮肤上，异常刺眼！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我看到了那颗痣。那颗深褐色、形状不规则的痣，像一枚邪恶的烙印，清晰地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而对方，那双唯一暴露在外的眼睛——冰冷、漠然，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也在同一瞬间，捕捉到了我眼中那骤然凝固的震惊和辨认！

杀意！

冰冷的、实质般的杀意如同爆炸的冲击波，瞬间从那道灰色的身影上炸开！那双眼睛里的漠然瞬间被暴戾的凶光取代！

没有一丝犹豫！对方猛地一矮身，动作快如鬼魅，左手闪电般探入工装口袋！再抽出时，指间已经多了一个巴掌大的、深灰色的、哑光金属质感的喷罐！

罐体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喷嘴！目标，直指跪在小张身边、几乎毫无防备的我！

“嘶——！”

一股极其细微、几乎听不见的加压气体喷射声响起！

根本来不及看清！一团浓密的、带着强烈刺激性气味的灰白色粉末，如同被激怒的毒蜂群，瞬间从喷嘴中狂喷而出！速度快得惊人！范围极大！瞬间笼罩了我面前至少一米见方的空间！粉末！又是粉末！那诡异的蓝绿色粉末的同类？！还是更致命的东西？！巨大的惊恐和求生的本能让我猛地向后仰倒！同时屏住呼吸，紧闭双眼！但距离太近了！粉末喷射的速度和覆盖范围远超我的反应极限！

冰冷的、带着浓烈化学气味的粉末颗粒，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扑打在我的脸上、脖子上、裸露的手腕上！一部分无可避免地随着我急促的吸气，冲进了鼻腔！

“咳咳咳！”剧烈的呛咳瞬间爆发！喉咙和鼻腔里如同被塞进了烧红的炭块，火辣辣地剧痛！眼睛即便紧闭着，也被刺激性的粉尘灼得泪流不止！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伴随着窒息般的痛苦猛地冲上头顶！

完了！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脑海，就听到一阵急促而轻巧的脚步声朝着门口方向狂奔而去！他想跑！

“站住！”我强忍着窒息和眩晕，挣扎着想爬起来追。但吸入的粉末像无数细小的钩子，死死抓住了我的气管和肺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和沉重的阻力。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开始出现诡异的彩色光斑。

灰色的身影已经冲到了门口，没有丝毫停顿。

就在他即将消失在门外的阴影里时，他……停住了。

不是被阻拦，而是……刻意地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微微侧过头。那双冰冷的、如同深渊寒潭的眼睛，透过弥漫的、尚未完全沉降的灰白色粉末烟幕，最后一次，精准地、牢牢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暴戾，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嘲弄。一种猫看着在陷阱里垂死挣扎的老鼠般的、高高在上的、冰冷的玩味。紧接着，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不是嘶吼，不是咆哮，甚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那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经过特殊处理的、非男非女的、冰冷的电子质感。

但说出的话，却让我浑身的血液彻底冻结，连呛咳都在瞬间停滞。

“林晚。”

是我的名字。用的是我的声音。

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一字一顿，清晰地模仿着我平时说话的语调，甚至带着我特有的那种冷静中隐含一丝锋利的质感：

“明天见。”

声音落下，那道灰色的身影如同真正的幽灵，瞬间融入了门外走廊更深的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咳咳……呃……”我捂着剧痛的喉咙，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为剧烈的呛咳和无法言喻的惊悚而剧烈颤抖。小张微弱的呼吸声在耳边，像风中残烛。吸入的粉末在体内灼烧，带来一阵阵眩晕和麻痹感。

明天见……

倒计时的钟摆，在停尸房的“三天后”之后，被那只无形的、戴着工装手套的手，再次粗暴地、带着极致恶意的嘲弄，狠狠向前拨动！

明天！

死亡的阴影，不再是远处模糊的轮廓，而是直接扼住了我的喉咙，将冰冷的气息喷吐在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