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瓷砖地面透过薄薄的裤料,将寒意直刺骨髓。我跪在实验室的狼藉之中,身体因剧烈的呛咳和深入骨髓的惊悚而筛糠般颤抖。喉咙里如同塞满了滚烫的砂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的剧痛和令人窒息的阻力。鼻腔、眼眶火辣辣地灼烧,吸入的刺激性粉末像无数细小的毒虫,在气管和肺叶里疯狂啃噬、释放着麻痹与眩晕的毒素。
“咳咳……呃……” 我死死捂住口鼻,试图压下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视野边缘闪烁着诡异的彩色光斑,意识像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舟,随时可能倾覆。
小张微弱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呼吸声就在耳边,那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我自己粗重的喘息掩盖,却又像一根尖针,狠狠扎在几乎被恐惧麻痹的神经上。
明天见。
那三个字,用我自己的声音说出来,带着冰冷的电子质感,如同淬毒的冰锥,深深钉入脑海。不再是停尸房里抽象的数字,不再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它被具象化了,被赋予了形态和声音——
一个穿着灰色工装、左眼下方带着一颗深褐色小痣、动作快如鬼魅、能完美模仿我声音的……杀手!死亡的阴影不再是模糊的轮廓。它刚刚就站在这里,扼住小张的喉咙,将毒针抵近我的面门,留下嘲弄的预言。它的气息,带着那股灰白色粉末的刺鼻气味,还残留在冰冷的空气里。
“小张……” 我挣扎着,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地砖缝隙,试图借力爬起来。身体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水,肌肉在毒素和恐惧的双重作用下不听使唤。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视野中心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不行!不能倒在这里!小张需要急救!那个杀手……他可能还在附近!他说明天见……但谁知道他会不会改变主意?!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猛地咬住下唇,尖锐的疼痛瞬间刺穿了眩晕的迷雾,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趁着这丝清明,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不远处摔落在地的手机。屏幕已经碎裂成蛛网,但幸运的是,微弱的光还亮着。
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沾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小张的血迹,在碎裂的屏幕上艰难地滑动、点击。120!三个简单的数字,此刻却像翻越崇山峻岭般艰难。每一次按下,碎裂的玻璃碴都刺痛着指尖。
“嘟…嘟…” 接通的声音响起,如同天籁。
“救命!法医中心附属物证分析实验室!西侧楼三号分析间!有人重伤!颅脑损伤!窒息!可能被注射不明药物!袭击者可能还在现场附近!快!快来人!!” 我用尽胸腔里所有的空气嘶吼着,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无法抑制的恐惧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烧焦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挂断电话,巨大的虚脱感瞬间袭来。我瘫软在地,背靠着同样冰冷的操作台残骸,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来肺部的抽痛。眼睛被刺激得泪水模糊,但我强迫自己睁大,死死盯着那扇被撞坏的门洞,以及门外走廊深处那片吞噬了灰色幽灵的黑暗。
时间在恐惧和痛苦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实验室里刺鼻的化学气味、血腥味、还有那尚未散尽的灰白色粉末的刺激性气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一幅绝望的图景。我紧紧盯着门口,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风吹草动,神经绷紧到了极限,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可能引发彻底的崩溃。同时,一只手紧紧按在小张颈动脉上,感受着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的搏动,心中一遍遍无声地呐喊:撑住!一定要撑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长达几个世纪,远处终于传来了由远及近、尖锐刺耳的警笛声!红蓝爆闪的光芒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在墙壁上疯狂地跳动、切割着黑暗!紧接着,是纷乱沉重的脚步声、金属器械的碰撞声、以及急促而威严的呼喝!
“里面的人!报告情况!我们是警察!”
“救护人员!伤者在哪?!”
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浮木!巨大的希望混合着更深的恐惧瞬间冲垮了强撑的意志。我张了张嘴,想回答,喉咙却只发出一阵嗬嗬的破音。几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束猛地刺破了门洞的黑暗,如同利剑般扫过实验室内的狼藉,最终定格在我和小张身上。
“发现伤者!两个!快!” 一个穿着防弹背心、端着枪的警察率先冲了进来,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全场,枪口警惕地指向各个可能藏匿的角落。紧随其后的是穿着白大褂、提着沉重急救箱的医护人员。
“林法医?!”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震惊响起。是陈队!他拨开前面的警员冲了进来,当他看到满脸是血、瘫软在地的我,以及墙角生死不知、同样血迹斑斑的小张时,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怒和……一丝被事实狠狠扇了一耳光的惊悸。
“封锁现场!全面搜查!快救人!” 陈队几乎是吼出来的命令,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他几步跨到我面前,蹲下身,想碰我又似乎不敢,眼神复杂地盯着我脸上、脖子上残留的灰白色粉末痕迹,还有我痛苦呛咳、泪流不止的样子。
“你……” 他刚开口。
“杀……手……” 我用尽力气,指向门口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喉咙和眼睛,嘶哑地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灰……工装……痣……左眼……下……我的……声音……说……明……天……见……” 剧烈的咳嗽再次打断了我,我痛苦地蜷缩起来。
陈队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显然听懂了我破碎话语里蕴含的爆炸性信息!“灰衣人?痣?模仿你的声音?” 他急促地追问,眼神锐利如刀,“明天见?!他亲口说的?!”
我艰难地点头,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喉咙和胸腔的剧痛。医护人员已经围住了小张,快速地进行着检查、止血、建立静脉通道、上氧气面罩。动作专业而迅速。
“担架!快!两个都需要紧急处理!”
为首的医生大声喊道。另一个医护人员则拿着湿纱布,试图帮我擦拭脸上和颈部的粉末,但一碰触,那刺激性的灼痛感就更加强烈,我本能地躲闪。
“别动!这粉末可能有毒!小心处理!” 陈队立刻制止,脸色铁青地对着旁边的警员吼道,“取证!所有粉末痕迹!那个针筒!地上的血迹!门框的撞痕!所有东西!一寸都不能放过!” 他猛地转向我,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林晚!你怎么样?吸入多少?感觉哪里不对?!”
眩晕感越来越强,视野里的彩色光斑连成了片,陈队焦急的脸在我眼中开始旋转、模糊。小张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推走,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身体的力气仿佛随着小张的离开也被抽空了。
“粉……吸入……” 我试图指向口袋,那里还装着从停尸房取到的、那个装着蓝绿色粉末的证物袋,那是唯一的、可能的关联物证!但我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从视野的边缘迅速向中心蔓延、吞噬。
“林晚!林晚!撑住!” 陈队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切。眼皮沉重得如同坠着铅块,最后一丝意识被无边的黑暗彻底淹没。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秒,唯一清晰的念头是:
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