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时间尽头

我能感觉到，下坠，我在下坠。

我也许是在什么洞里。外面一片黑色，我什么也望不见。

我也许处于什么容器里。我看到有窗，窗外便是黑的。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不知道。

我真的在下坠吗？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很奇怪，我在朝着某一方向运动，我很重，也很轻，没有恰当的词语可以形容我的情况。过去了多久？也许很久。我不知道。

我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吗？轻笑的声音很快消失于浓稠空洞的黑暗中。

身体很沉，抬不了手。

顶上理应是有灯的，但是所有的光芒似乎都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太安静了，我昏昏睡去。

——

不知又是多久，我竟听到冥茫中传来声音。温和，熟悉，果断，坚决。我曾无数遍地听到这个声音，也有无数个日夜为之朝思暮想。我脑中浮现起了那张每时每刻都洋溢着快乐笑容的脸，她每一根发丝间都裹挟着风的清香。

然而这里没有风，也没有阳光。

我仿佛看到我的身影远远地离她而去，在时间的源头，徒留下一个白色的小小身影。

于是失重。于是失去声音的传播。我想我可能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刚刚或许仅是虚无中的幻听。

我仍在下坠。

我不知道我将会坠向何方，亦失去了对时间的掌控。

窗外，只有黑暗。

“不能放弃！”

我想那不是我的幻觉了，那声音如此清晰，即使每一个音节几乎转瞬消逝。

我所想念的人的声音，如此真实，出现在我的身边。就像此前每一个平凡朴实的日子，床榻上她捧着我的脸对我说早安。

“不能放弃！”

我从未听过她如此坚定的声音。

“你一定在这里！”

她加了我的名字。我很想跳起来大喊我在！我在！我在。

我在这里。

——可我做不到。

她的声音转瞬即逝，停留的时长不抵蜂鸟的一次振翅。

时间的长河滚滚前流。我想起我们爬上屋顶看百年一度的紫阳座流星雨，看那些紫的粉的据说来源于宇宙中最浪漫的心形星系的流星从澄澈的天穹上划过。她靠在我的肩头，对我说她想去触摸那些星星。

她眼中闪烁着流星耀眼的尾光，她的眼睛比任何一颗星辰都更闪亮。

“我一定会找到你！”

我想起了时间开始时那个白色的小小身影拍打舷窗的样子。隔着厚厚的头盔，我们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脸。她哭了吗？抱歉。

如果我再不能陪你触摸紫阳座的群星，你会怪我吗？

“等我。”

嗯，我等你。从时间起点到时间尽头。

我的爱意之花只为你一人绽放，我的心从始至终仅为你一人鼓动。

还记得紫阳座流星雨划过夜空的时候吗？直到最后一束弧光划过天际，你才意识到自己没有许愿。

“好短啊。”你有点沮丧。

“那我许愿下次流星雨的时间再长一点。”

“傻瓜。百年一度的流星雨，下一次我们都已经入土为安了啦。”

不会的。

因为我的灵魂之火将永远为你燃烧，点燃彼此的生命，哪怕死亡也不会将我们分开。

我爱你。

在扭曲的空间中，我们分离。

最后，在时间尽头，我们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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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2374年航天员DH2739在执行紫阳座星系外3306c空洞任务时无意中被黑洞引力束缚，连人带舱进入黑洞。

其妻子DH2738坚决要求找寻DH2739。得到否定答复后独自驾驶空舱驶入黑洞。

黑洞中空间扭曲，两人早已在引力撕扯下死亡，DH2739因初速度处于零的状态，在DH2738进入黑洞时恰好卡入了后者体内。在如此扭曲的空间中，两人位置重叠，一同驶向生命奇点。

——

“我的灵魂之火将永远为你燃烧，点燃彼此的生命，哪怕死亡也不会将我们分开。”

“嫁给我，好吗？”

“好。”

“回答你的爱意，我将付出我生命的所有，为你衔烛。我们将永不分离，哪怕宇宙寂灭，群星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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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时间尽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