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录音

凌晨两点十七分，录音棚的LED灯管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是某种隐秘的心跳。

沐琋玥第三次调整耳机的位置，后颈的薄汗让几缕发丝黏在皮肤上，带来一丝痒意。她抬手随意地拨开，目光却透过玻璃看向对面。范丞丞正俯身跟录音师低语，他今天穿了件松垮的黑色卫衣，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处，露出的小臂线条干净利落，青筋若隐若现，仿佛安静流淌的河床。

“最后一遍和声。”录音师抬起手指，朝她比了个手势，“沐老师准备好了吗？”

前奏的钢琴声像月光般滑入耳中，清冷又柔和。沐琋玥闭上眼，昨夜修改过的和声谱仍然摊在谱架上，铅笔痕迹在“会不会有不同结局”这句旁边画了三个潦草的问号，显得有些孩子气。

“如果平行世界的我们，

会不会有不同结局……”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缕雾气，与主旋律交织缠绕。然而到了第二段副歌时，她的音调突然抬高了半个音——这是原剧本里没有标注的即兴改动。

玻璃那边传来“咔哒”一声，是范丞丞的耳机掉落在控制台上。他保持着俯身调音的姿势，愣在那里不动，喉结随着她声音的起伏微微滚动，像是被什么牵动了一样。

录音师刚张嘴喊停，却见范丞丞猛地推开隔音门。一股带着薄荷沐浴露气息的空气瞬间侵袭而来，他的左手拿着两罐结霜的柠檬茶，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她谱架上的第三行：“这里，”冰镇铝罐触碰到她滚烫的手背，发出一声轻微的“嗒”，“为什么要改？”

水珠顺着罐身滑下，在谱面上晕开一小片透明的涟漪，模糊了原本工整的字迹。

“周予安应该给苏夏留一个回答。”沐琋玥低头转动饮料罐，指尖沾上几滴冷凝水，“哪怕是在平行世界。”

范丞丞忽然笑了，笑容浅浅的，却带着几分笃定。他转身时，卫衣领口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那就再录一次。”这次他站在她身后，隔着十公分的距离，低声说，“用你的版本。”他呼吸的节奏稳重而深沉，混进了她的和声里，像是某种无声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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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室的地板铺满了揉皱的草稿纸，凌乱得像是风暴过后遗留的废墟。沐琋玥咬着铅笔尾端，用力到橡皮擦表面布满了细小的齿痕，看起来有些狼狈。

“卡在第几句了？”范丞丞端着两杯热美式推门进来，杯沿还挂着几颗未融化的糖粒，甜腻的气息在空气中散开。

她伸出手指向谱面上反复划掉的段落：“‘喜欢’这个词太直白了。”

“那就别用词。”他说完，便单膝跪在琴凳旁，左手越过她的肩膀按下了一组和弦。“听这个——”

减七和弦的不和谐音骤然炸开，像一颗突如其来的雷，在密闭空间里激起震荡。沐琋玥猝不及防地抓住他的手腕：“等等！”

掌心下传来急促的脉搏跳动，强劲而有力。范丞丞没有挣脱，任由她握着，右手却继续在高音区弹出一串升半音：“像不像……”他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后，温热而暧昧，“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的告白？”

“啪”的一声，铅笔掉在地上。沐琋玥突然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有多亲密——她的后背几乎紧贴在他的胸前，能清晰感受到布料下传来的体温，甚至还能听见彼此略显紊乱的呼吸声。

“应该……”她慌乱地伸手去够谱纸，却不小心撞翻了咖啡杯。褐色液体在实木地板上蔓延开来，像一幅肆意生长的抽象画。“加个休止符……”

范丞丞抽走她指间的笔，在潮湿的谱面上画下两个相连的八分音符：“沉默比开口更需要勇气。”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雷，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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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映礼前夜的暴雨让录音棚的电路时断时续。沐琋玥在第七遍副歌时哑了嗓，最后一个音像被雨水泡发的琴弦，沉重而滞涩地偏离了轨道。

“抱歉……”她摘下耳机，喉咙火辣辣地疼，仿佛刚吞下了一口滚烫的茶。

录音师正要倒带，却被范丞丞按住了控制台。“等等。”他调出刚才的声波图，绿色的波纹在结尾处出现一道突兀的凹陷。他将那部分放大，监控屏幕上，那道瑕疵变成锯齿状的山谷。

“保留它。”他往沐琋玥手心放了一颗薄荷糖，塑料包装上印着精致的五线谱花纹。“电影里那场戏……”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生命线，声音低沉得像一场耳语，“蝉鸣是在苏夏哭到破音时突然停止的。”

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越来越急，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沐琋玥含着糖，舌尖尝到清凉的甜味混合着铁锈般的腥气——她不小心咬破了口腔内壁。

“再来一次？”录音师问道。

范丞丞摇了摇头，把毛巾轻搭在她汗湿的后颈：“不完美才是活着的证据。”他按下保存键，那道锯齿状的声波被永远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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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首歌的母带整齐地摆放在控制台上。沐琋玥拿起马克笔，在《不合格的告白》标签旁画了一个小小的休止符，然后转头看向沙发上的人。

范丞丞靠在那里睡着了，卫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下方的一道淡色疤痕。沐琋玥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就在即将触碰的瞬间又缩了回去，转而轻手轻脚地抽走他指间摇摇欲坠的铅笔。

铅笔尾端留着清晰的齿痕，与她橡皮擦上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