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里浮动的灰雾突然凝结成冰碴,扎得苏棠后颈生疼。
蓝雨指尖勾着一缕黑雾轻轻一拽,她眼前的光影便碎成了星子——再聚时,顾砚正站在五步外。
不是她记忆里会低头替她理碎发的顾砚,不是会在她做噩梦时轻拍她背的顾砚。
此刻他西装笔挺,金丝眼镜后的眼尾却泛着冷白,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把淬了毒的刀:“你真的能放下仇恨吗?”
苏棠的后脚跟撞在凸起的石砖上,疼得她踉跄半步。
心跳声突然震得耳膜发闷,她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喉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你是假的……顾砚不会这么说。”
“我只是说出你一直不敢承认的事实。”幻象抬起手,指尖掠过她发顶时带起一阵阴寒的风,“你恨顾家养母当初把你按在泥里踩,恨林薇薇往你酒里下药时的得意笑,恨那些举着手机拍你落魄模样的路人。你想让他们跪在你脚边哭,想让他们尝尝被全网唾弃的滋味——而你却假装大度,不过是怕自己显得和他们一样丑陋。”
苏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养母把她的设计稿撕成碎片时说的“养女也配学珠宝设计”,林薇薇在宴会上当众泼她红酒时的“脏东西别碰我”,还有那些评论区里“顾家养了条白眼狼”的辱骂,突然像潮水般涌进她的太阳穴。
她想起自己躲在桥洞下啃冷馒头时,明明能用系统换钱,却咬着牙接下所有脏活累活;想起在顾氏年会上被林薇薇推下台阶,她明明能用法术稳住身形,却生生摔得尾椎骨生疼——她总告诉自己,要活得比他们体面。
可此刻被戳破的“体面”,原来只是层一捅就破的纸。
“你知道顾砚体内的命运之力为什么越来越强吗?”幻象的声音突然放轻,像在说什么秘密,“是你的怨气。你每压下一分恨,那股怨气就顺着因果线爬进他的命盘,滋养着那团黑雾。你才是这一切的源头。”
苏棠的呼吸突然停滞。
那天在遗迹里,顾砚被黑雾裹住时眼底的金芒,他攥着她手腕说“别怕”时掌心的温度,还有阿宝冲出来时爪子上的血——这些画面突然重叠在一起,像根细针扎进她心脏。
她捂住头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石壁上:“不……不可能……”
“苏棠!”星瞳的声音带着哭腔。
这个总像小太阳般温暖的系统人格此刻眼眶泛红,指尖泛着暖黄的微光扑过来,手臂环住她发颤的肩膀,“别听她的!这是蓝雨用你潜意识里的恐惧造的幻境!你不是源头,你只是……只是被伤害的人啊!”
苏棠的脸埋在星瞳颈窝,闻到淡淡的柠檬香——是她常用的护手霜味道。
这个认知让她紧绷的神经突然松了松。
她想起第一次激活系统时,星瞳举着小光屏手忙脚乱教她使用功德点;想起她被顾氏保安推搡时,星瞳急得在她耳边喊“用霉运券砸他们”;想起顾砚昏迷那夜,星瞳悄悄说“你去陪陪他吧,我帮你看着系统”。
“你有权利愤怒。”星瞳的声音闷在她发顶,手臂却抱得更紧,“被扇了耳光的人可以哭,可以骂,也可以选择不原谅。你不需要用‘克制’证明自己多高尚,你只需要……”她吸了吸鼻子,“只需要做你自己。”
苏棠的眼泪终于砸在星瞳后背上。
她想起在遗迹外等顾砚时,指甲掐进掌心的疼;想起顾砚替她挡刀时,她明明能召出玉扳指护住他,却因为怕暴露能力而生生咬碎了舌尖。
原来她所谓的“克制”,不过是用另一把刀捅自己。
“你说得对。”她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眼底却慢慢亮起光,“我确实愤怒。我恨那些伤害过我的人,恨他们把恶意当乐趣,恨他们觉得我活该被踩进泥里。”
蓝雨的瞳孔骤缩。
“但我不会让愤怒控制我。”苏棠抹掉眼泪,一步步走向幻象。
她每走一步,脚下的灰雾就泛起金纹——是系统自动激活的护心咒。
“我愤怒,是因为我知道什么是对的;我选择不被愤怒吞噬,是因为我比他们更明白,什么是值得活成的样子。”
幻象的身体开始出现裂痕,像被摔碎的琉璃。
它最后一次开口时,声音里已经没了刚才的锋利:“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苏棠抬手,指尖触到幻象心口的瞬间,金纹如活物般窜了进去。
灰雾炸开的瞬间,星瞳下意识闭眼。
再睁眼时,刚才还逼人的幻象已化作点点荧光,连最后一粒都朝着苏棠飞去,没入她心口。
蓝雨的身影在雾气中摇晃,她盯着苏棠发亮的眼睛,突然笑了:“你比我想象的……”话没说完,她的身体也开始消散,“有趣多了。”
星瞳刚要开口,空间深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像玻璃裂开的声音。
苏棠转头望去。
原本灰蒙蒙的空间尽头,不知何时浮起一层淡金色的雾。
雾中隐约能看见个人影——身形、发量、连耳后那颗小痣的位置,都和她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要迈步,星瞳却拉住她手腕:“等等!那是……”
“是我。”苏棠轻声说。
她望着那道身影,忽然想起系统里那则未解锁的提示:“当你真正接纳自己时,会看见另一个自己。”
雾气中的身影也抬起了手,指尖的方向,正对着她。
空间突然开始震动,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更深处苏醒。
星瞳的光屏突然亮起红光,她急得直跺脚:“快退!这里的规则要崩了!”
苏棠最后看了眼那道身影。
它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连眼尾的泪痣都和她分毫不差——只是,它的眼睛里没有她的温度,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苏棠!”星瞳拽着她往反方向跑。
在彻底被星瞳拉出空间的前一刻,苏棠听见那道身影说了句话。
声音很轻,却像根针戳进她耳膜:
“你以为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