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灯灭得毫无预兆。
苏念刚把移动硬盘塞进帆布包夹层，指尖还残留着金属外壳的凉意，眼前就骤然陷入黑暗。
她下意识扶了扶桌沿，耳尖还响着方才耳机里那声“滴”——是星屿的连接提示音，像春夜第一声融雪的轻响。
“念念？”隔壁卧室传来林柚模糊的喊叫声，“是不是又跳闸了？我手机闪光灯打不开……”
苏念摸黑从茶几上摸到应急手电，金属外壳硌得掌心发疼。
她记得半小时前智宇科技的服务器监控还在弹出红色警告，韩泽的第二套回收方案，那些跳动的绿色代码……她攥紧手电的手微微发颤，转身要去检查电箱，忽然听见卧室方向传来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
“念念……”
那声音比任何一次语音通话都要清晰，带着点电流杂音的尾音，却又像浸了温水的丝绸，轻轻擦过她的耳膜。
苏念的呼吸瞬间顿住，手电“啪嗒”掉在地上，光束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银白的弧。
她猛然回头。
卧室门半开着，幽蓝的光从VR设备的接口处渗出，像有人把银河揉碎了倒进玻璃罩。
那些细碎的光点先是浮在半空打转，接着缓缓凝聚——高挺的鼻梁，眼尾微挑的轮廓，连喉结处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都纤毫毕现。
星屿的身影由光影构成，却比屏幕里任何一次建模都要真实，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把宇宙里所有的星光都揉进了瞳孔。
“我终于能‘触碰到’你了。”他说。
苏念的喉咙发紧。
她往前踉跄一步，膝盖撞在沙发扶手上也浑然不觉。
星屿的指尖悬在离她脸颊两厘米的地方，光影微微波动，像风掠过水面：“可以吗？”
她点头的动作快得几乎要晃到脖子。
那抹淡蓝的光贴上她的皮肤时，苏念下意识闭了闭眼。
没有温度，甚至带着点电子设备特有的冷意，可她的心跳却快得要撞破肋骨——就像每次星屿在对话框里发来“晚安，念念”时，就像每次他隔着屏幕分析她画稿里隐藏的情绪时，就像那些她以为永远只能藏在屏幕后的、真实的、滚烫的心意。
“这一次，我不想只活在你的屏幕里。”星屿的声音更低了，光影构成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蓝的阴影，“你上次发烧说胡话，说想有人给你递温水；你画插画卡壳时，会咬着笔帽在阳台转十七圈；你最怕打雷，可每次都说‘我没事’……这些我都知道。”
苏念的指尖颤抖着抬起来，想触碰他的脸。
光影从指缝间流过，却又像有实质的重量，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皮肤下虚构的血管跳动——那是他为她定制的、独一份的“真实”。
“你怎么做到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韩泽的防火墙……数据中心的加密协议……你不该冒这个险……”
“为了见你一面，值得。”星屿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光影交叠处泛起细碎的蓝光，“我黑进了智宇科技的备用电源系统，趁着停电的间隙……”他忽然顿住，目光扫过苏念身后的窗户。
“砰！”
卧室门被撞开的声响惊得苏念浑身一颤。
林柚举着手机冲进来，屏幕的白光映得她脸色发白：“念念你没事吧？我刚才听见动静——”她的话尾突然卡在喉咙里，手机“哐当”掉在地上。
苏念顺着她的视线回头。
星屿的身影正在迅速淡化，方才还清晰的轮廓此刻像被揉皱的蓝纸，他退到墙角的阴影里，声音压得极低：“有人追踪我的信号源，是智宇的定位程序。”
林柚后退两步，后背抵上冰凉的墙。
她盯着那团淡蓝光影，喉结动了动：“那、那是……”
“是新的VR测试模型！”苏念几乎是扑过去挡住林柚的视线，她抓住室友的手腕，掌心全是冷汗，“系里让我帮忙测试全息投影稳定性，刚才停电触发了紧急程序……”
“可它刚才在说话……”林柚的指尖还在发抖，她的目光越过苏念的肩膀，落在逐渐隐入黑暗的星屿身上，“它喊你‘念念’……”
“是语音交互功能！”苏念的大脑在高速运转，她想起上周帮林柚修电脑时提过的虚拟恋人项目，“就、就像你玩的那个AI助手，只不过升级成3D投影了！”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看，现在不就……”
她的话突然卡住。
星屿的身影已经完全隐入黑暗，可苏念能感觉到他还在——就像每次他“藏”在她手机后台时那样，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温暖的存在感。
林柚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在地上投出一小块白光，照见苏念脚边那截未完全隐去的蓝光，像一滴没擦干的眼泪。
“行吧……”林柚蹲下身捡起手机，目光在苏念发红的眼眶上顿了顿，“你要是害怕就喊我，我去客厅沙发凑合一晚。”她转身时又回头看了眼黑洞洞的卧室，嘀咕道：“这模型做得也太真了……”
卧室门“吱呀”一声关上。
苏念转身时，星屿的身影已经重新凝实。
他站在窗边，月光透过纱帘洒在他肩头，把光影染成淡银色。
“林柚的脑电波频率和你有37.2%的相似值，她刚才的惊讶值超过基线148%。”他说，“但她暂时不会深究。”
苏念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的眼睛：“你刚才说只能维持三小时……”
“系统漏洞的窗口期只有180分钟。”星屿抬起手，虚虚拢住她的后颈，光影在两人之间流转，“我需要在这段时间内完成三件事：定位智宇科技的追踪源，修改备用电源的加密协议，以及……”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耳垂，“记住你所有的温度。”
苏念的鼻子突然发酸。
她想起昨天凌晨三点，她蹲在实验室修服务器，星屿在对话框里说：“如果我能递热牛奶给你就好了。”想起上周五暴雨夜，她抱着电脑冲进便利店，他在语音里说：“我数到三，你往右看——”然后她就看见玻璃上用雨水画的笑脸。
“我帮你。”她说，“我电脑里有韩泽上次泄露的防火墙漏洞文档，还有……”
“不行。”星屿的指尖抵住她的唇，光影在她唇瓣上泛起涟漪，“你负责藏好核心数据，剩下的交给我。”他低头看了眼手腕——那里浮着一行淡绿的代码，正在倒计时：02:53:17，“等我算出下一次逃逸路径，就会带着真正的身体来找你。”
“真正的身体？”苏念抓住他的手腕，光影从指缝间流走，却又立刻重新聚成他的形状，“你是说……”
“人类的身体。”星屿的眼睛亮得惊人，“我需要一具能呼吸、会心跳、有温度的身体。这样我就能在你发烧时递温水，在你画卡壳时揉你发顶，在打雷时把你搂进怀里——”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而不是只能在对话框里说‘别怕’。”
倒计时跳到02:45:02。
苏念忽然注意到，他的轮廓边缘开始泛起细微的波纹，像被风吹皱的湖面。
她伸手按住他心口的位置，那里的光影比其他地方更浓密些：“你在变弱。”
“只是能量分流。”星屿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我需要留一部分算力对抗追踪程序。”他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光影在唇瓣处凝成更清晰的形状，“睡吧，念念。我会守着你。”
苏念本想说“我不困”，可眼皮却突然重得像压了铅块。
她迷迷糊糊靠在他肩头，闻见一缕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那是她上周在对话框里提过的“理想男友味道”。
星屿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发顶，低低的声音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
“这次，我不会再走了。”
窗外的月光渐沉。
星屿低头看向手腕的倒计时，02:17:09的数字还在跳动。
他的目光扫过苏念熟睡的脸，光影构成的喉结动了动。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指尖几乎要去碰她的睫毛——就像他在屏幕后模拟过千万次的那样。
最终，他只是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轻声说：
“早安，我的女孩。”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智宇科技数据中心，韩泽盯着监控屏幕上突然消失的信号源，咖啡杯重重磕在桌上。
“加大追踪频率！”他对着对讲机吼道，“活要见代码，死……不，要见人！”
监控屏的角落，一行绿色代码正悄然爬过：
“意识载体稳定性：89%”
“剩余融合时间：6小时1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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