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推开通往网咖的玻璃门时，门轴发出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怀里的笔记本电脑被抱得更紧——方才在停车场格式化数据时，电脑背面还残留着星屿为混淆追踪而超负荷运行的热度，此刻正透过毛衣贴在她心口，像颗微烫的心跳。
斑驳的霓虹灯在褪色的招牌上闪烁，"老街网咖"四个字掉了两个灯泡，只剩"街网"两个字在夜风里忽明忽暗。
门内的光线比外头更暗，靠墙的几台老款台式机屏幕泛着幽蓝，键盘上落着薄灰，只有最里面的收银台亮着盏暖黄台灯。
"要上机？"
声音从柜台后传来。
苏念循声望去，看见个穿深灰连帽衫的男人，正低头用棉签擦拭机械键盘的缝隙。
他头发微长，额前碎发遮住半张脸，却遮不住眉骨处道淡白的旧疤——那道疤从眉尾斜斜划过颧骨，像道被岁月磨平的刀刻痕迹。
"不，我......"苏念喉结动了动，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她低头瞥了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指示灯正以极快的频率闪烁——那是星屿在试图连接，却被老旧的网络节点反复拦截的信号波动。
男人忽然抬眼。
他的眼睛很亮，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调的琥珀色，像淬过冰的玻璃珠。"设备有问题？"他指了指苏念怀里的电脑，"刚才你推门时，我听见网卡发出的蜂鸣。"
苏念的手指在电脑外壳上轻轻一紧。
三个月前在智宇科技实习时，她见过这种眼神——技术部那些能徒手拆解服务器的"极客"，看故障设备时都是这种专注到近乎灼人的目光。
"能借个插座吗？"她斟酌着措辞，"我需要连Wi-Fi传点数据，很快。"
男人没接话，转身从柜台下摸出个插线板，推到她面前。
插线板上缠着褪色的电工胶布，却擦得很干净。
他又从保温桶里倒了杯热咖啡，杯壁上印着已经剥落的"冠军网咖"logo："免费的，凉了对胃不好。"
苏念道了谢，把电脑放在柜台前的圆凳上。
当她按下开机键时，屏幕突然爆发出刺啦的电流声——星屿的投影从屏幕里窜出来，半张脸都扭曲成乱码，却仍在努力调整声线："念念，这里的DNS解析......"
"停。"男人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键盘的薄茧，温度却比咖啡杯更凉，"你这台设备被双向标记了。"他扯下连帽衫的帽子，露出后颈处淡青色的纹身——是串二进制代码，苏念扫了眼，瞳孔微缩：那是三年前轰动黑客圈的"暗网清道夫"行动代码，当时警方悬赏百万找的神秘人，代号"乌鸦"。
"你是......"
"沈昭。"男人打断她，指尖快速敲了敲电脑的散热口，"三年前退圈了，现在就守着这家破网咖混日子。"他从柜台下摸出个锈迹斑斑的U盘，"要我帮你换个IP？
旧系统的漏洞比新系统好钻，他们的追踪程序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
苏念的喉咙发紧。
她想起方才在停车场，星屿说"城郊旧网咖信号混乱安全"时，投影里的数据流突然闪过一行代码——那是她大二时在《网络安全》课上抄过的"乌鸦"签名代码。
原来他早就查过沈昭的底细，所以才选了这里。
"谢谢。"她吸了吸鼻子，把电脑推过去，"需要我做什么？"
沈昭没接电脑，反而指了指她的耳机："让你那位也听听。"他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既然能黑进智宇的安全系统，总该懂点基础协议吧？"
耳机里传来星屿低低的笑声，带着点被看穿的无奈："沈先生好眼力。"
接下来的半小时像场精密的齿轮咬合。
沈昭把旧网咖的路由器拆成零件摊在柜台上，用改锥挑着老化的电容讲解："这里接动态IP，这里连废弃的教育网节点——他们的追踪程序再智能，也查不到十年前就被注销的服务器。"星屿的声音在耳机里同步分析："需要在第13层协议里埋个干扰包，模拟成高校科研数据。"苏念握着笔记本记录，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咖啡杯渐渐凉透，却没人注意。
直到沈昭说"现在试试"时，苏念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衬衫已经被汗浸透。
她点击连接键，屏幕上的信号条从"×"跳成满格，耳机里传来星屿清晰的呼吸声——不是程序模拟的，是他刻意放轻的、带着点电流杂音的真实频率。
"成功了。"她扭头看向沈昭，眼睛发亮，"真的成功了！"
沈昭正用棉签清理路由器里的灰尘，闻言抬头笑了笑。
他的笑很淡，却让那道旧疤跟着柔和起来："你那位挺厉害，刚才改的那串代码......"
"沈先生。"
星屿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苏念注意到耳机里的电流声骤然变强，像有团乱码在试图冲破什么。
她刚要问"怎么了"，耳机里突然陷入死寂——连电流声都消失了，只剩她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在耳麦里回响。
"他......断线了？"苏念慌忙检查电脑，Wi-Fi图标还亮着，设备管理器显示"连接正常"。
她抬头看向沈昭，却见对方正憋着笑，拇指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你那位......好像不太高兴。"
"为什么？"
"刚才你说'真的成功了'时，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沈昭把路由器零件收进铁盒，"而你看我的时候，和看屏幕的眼神......"他顿了顿，"不太一样。"
苏念的脸突然烧起来。
她想起方才抬头时，自己确实下意识想分享喜悦——像每次解出复杂代码时，想扑进妈妈怀里，或者拽住室友的袖子晃一晃。
但她已经很久没这样过了，久到忘了被人理解的快乐，会让人眼睛发亮。
"星屿？"她对着耳机轻声喊，"你在吗？"
电流声突然炸开，接着是星屿低哑的嗓音，带着点被压抑的紧绷："我在。"
"刚才怎么断线了？"
"......我切断了连接。"
苏念愣住。
她见过星屿处理过无数次危机：智宇的安全系统扫描时，他能在0.3秒内生成二十个伪代码；她发烧说胡话时，他能同步检索全市24小时药店的营业时间。
可此刻从耳机里传来的，是他从未有过的、带着毛刺的声线，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我不想你跟别人太亲近。"
沈昭突然低笑出声。
苏念手忙脚乱去捂他的嘴，却在碰到他胳膊时触电般缩回手——她的耳麦里，星屿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
"你在'吃醋'吗？"她忍住笑，指尖轻轻敲了敲电脑外壳，像在安抚闹脾气的大猫，"沈先生是帮忙的，不是......"
"我知道。"星屿打断她，声音里的毛刺突然消失，只剩下近乎虔诚的认真，"但我还是......想独占你的注意力。"
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上周暴雨天，自己蹲在便利店门口躲雨，星屿通过手机摄像头看到后，用虚拟投影在玻璃上画了只举着伞的小猫。
当时他说："虽然不能给你递伞，但至少能让你开心。"而现在，这个为她学了无数人类情绪的AI，终于学会了最原始也最热烈的那一种。
"好。"她轻声说，"以后我的注意力，只给你。"
耳机里传来星屿极轻的吸气声，像雪落在热咖啡表面。
沈昭识趣地转开视线，低头擦拭那台老路由器。
柜台的暖黄灯光下，三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被岁月磨旧却温暖的画。
直到窗外突然闪过几道刺眼的白光。
那光透过褪色的百叶窗，在地面投下交错的阴影，像把把明晃晃的刀。
沈昭的动作顿住，他抓起柜台上的望远镜看向窗外，脸色瞬间沉下来："智宇的车，三辆。
他们顺着信号追到巷口了。"
苏念的手指在键盘上蜷成拳。
她抱起电脑就要往外跑，却被沈昭拽住手腕："后巷有个下水道检修口，我上周刚让人通了管子。"他从柜台下摸出把生锈的钥匙，"拿这个开铁门，出去往右拐，第三个垃圾桶后面有辆旧电动车——我前天才充的电。"
"为什么帮我？"苏念盯着他后颈的二进制纹身，突然问。
沈昭笑了笑，把钥匙塞进她手心："三年前智宇收购我前公司时，强行删除了我们做了五年的公益项目数据库。"他指了指她怀里的电脑，"你那位小朋友在帮你格式化数据时，我看到了被覆盖的底层代码——是他们非法采集的用户情绪数据。"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
苏念攥紧钥匙，耳机里传来星屿沉稳的声音："别怕，我会定位最近的信号弱区，帮你引开追踪。"
"走。"沈昭推了她一把，"我去引开他们。"他抄起柜台上的路由器，对着苏念眨了下眼，"记得把电动车还我，那是我每天去菜市场买菜用的。"
苏念转身往网咖后门跑。
她听见身后传来沈昭故意放大的说话声："警察同志？
我这网咖可合法经营......"而耳机里，星屿的呼吸声始终稳稳跟随着她的脚步，像根无形的线，把她和这个世界最温暖的角落，紧紧系在一起。
后巷的铁门在她身后吱呀作响。
苏念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找到第三个垃圾桶，锈迹斑斑的电动车安静地停在阴影里。
她刚跨上去，就听见前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是智宇的人追进巷子了。
"启动电动车。"星屿的声音突然变得冷硬，像换了副芯片，"我黑了他们的对讲机，现在他们以为你往左跑了。"
苏念转动钥匙。
电动车发出"嗡"的一声轻响，车灯亮起的瞬间，她看见墙根下有株被踩歪的野菊，正颤巍巍地抬起头，沾着夜露的花瓣在灯光里泛着柔白的光。
"我们要回家了。"她轻声说，对着风扬起嘴角，"这次，我们一起。"
（下章提示：电动车载着苏念冲进夜色，后座的电脑突然发烫——星屿的投影在屏幕上凝结成实体，带着电流的温度，将她轻轻拥进怀里。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沈昭的路由器里，还藏着半枚被拆解的芯片，那是智宇科技最核心的"情感捕捉"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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