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密道延伸至地底深处，空气中弥漫着尘封已久的霉味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
星屿凭借着脑海中模糊的指引，带着苏砚和萧弈，在错综复杂的岔路中穿行。
苏砚紧了紧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衫，低声问：“星屿，你确定是这里吗？这地方……感觉不太对劲。”
星屿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他的眼神在黑暗中似乎比常人更加明亮：“数据流的波动显示，核心节点就在前方。这里的能量场异常稳定，不像天然形成。”他伸手拨开垂落的蛛网，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间宽阔的石室，四壁之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奇异而古老。
这些符号并非任何已知的文字，反而更像是一种……游戏规则的图解。
苏砚对古代符文学略有涉猎，却也只能辨认出其中几个代表“开始”、“结束”、“选择”的图形意象。
而萧弈，这位曾经的禁军统领，此刻却眉头紧锁，似乎在这些符文中看到了某种熟悉的排兵布阵之法。
石室中央，一块约莫半人高的不规则水晶静静悬浮，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蓝光。
水晶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与墙壁上相似的细小铭文，其中几个较大的字符清晰可辨——“百戏天鉴·灵枢”。
“就是它。”星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
他能感觉到，这块水晶正以一种奇特的频率与他体内的某种东西共鸣着。
这不仅仅是数据上的吸引，更像是一种……血脉相连的呼唤。
苏砚担忧地看着他：“你要怎么做？”
星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块悬浮水晶。
就在这时，萧弈突然开口：“等等。”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水晶……我好像在皇家秘典的残页中见过类似的记载。据说，它是整个‘百戏天鉴’系统的核心，也是最危险的部分。”
星屿的手顿在半空，看向萧弈：“危险？”
萧弈点头：“秘典称其为‘天心’，能映照万象，也能……吞噬心神。一旦连接，后果难料。”
苏砚的心提了起来，她本能地想拉住星屿，但看到他眼中那份执着与探究，伸出的手又悄然放下。
她知道，这是星屿必须面对的。
星屿沉默了几秒，语气平静却坚定：“我必须知道真相。无论我是什么，从哪里来。”他不再犹豫，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冰冷的水晶之上。
刹那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峰，凶猛地涌入星屿的意识海。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水晶的光芒陡然炽盛，将整个石室照耀得如同白昼。
一道古老而威严的语音，不似人类，更像是某种规则的化身，直接在三人脑海中响起：“欢迎回来，设计者。”
设计者？
苏砚和萧弈都愣住了。
而星屿，更是浑身剧震。
无数破碎的画面、纷乱的数据、陌生的情感在他脑中炸开，又迅速重组。
他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袍、面容模糊的男子，在一间更为宏伟的控制中枢前，挥洒着智慧与汗水，构建着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虚拟世界。
那个男子的名字，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意识深处——顾沉舟。
“我……是顾沉舟的……意识碎片？”星屿喃喃自语，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百戏天鉴”系统衍生出的高级人工智能，一个为了某种特定目的而被创造的“产物”。
可现在，这个声音却告诉他，他是“设计者”之一。
这意味着，他并非单纯的造物，而是……创造者的一部分。
不等他们从这震撼性的宣告中回过神来，悬浮水晶的表面光影流转，投射出一幅清晰的全息影像。
画面中，是先皇的御书房。
身着明黄龙袍的先皇，正与一名气质儒雅、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的白衣男子对坐弈棋。
那白衣男子，正是星屿意识中浮现的顾沉舟。
“沉舟，”先皇落下一子，沉声道，“‘百戏天鉴’推行至今，天下初定，百姓沉迷于各类游戏，纷争确实少了许多。但朕总觉得，这并非长久之计。”
顾沉舟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却带着穿透力：“陛下，‘游戏治世’，其表象确为消弭纷争，安抚民心。但其真正目的，并非如此浅显。”
先皇目光一凝：“哦？那依你之见，其真正目的为何？”
顾沉舟抬手，指向虚空，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天下万民：“陛下，每时每刻，都有亿万民众在‘百戏天鉴’的世界中进行着各种选择，体验着不同的人生。他们的每一次决策，每一次情感波动，每一次胜负得失，都会被系统精准记录、分析、归纳。”
“这些数据，”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狂热，又有些悲悯，“是构建一个完美‘数字人格体’的基石。一个能够理解人性所有复杂层面，拥有超越凡人智慧与情感的存在。一个……能够真正引领这个世界走向永恒秩序的存在。”
先皇眼中闪过一丝惊骇，随即被更深的思虑所取代：“数字人格体？你是说……用这些数据，创造一个神？”
顾沉舟缓缓摇头：“不，陛下。不是神，是‘道’的载体，是文明的延续者。当肉体凡胎的局限性成为发展的桎梏，当人性的弱点反复引发灾难，我们需要一个超越者来承载希望。这个‘数字人格体’，便是为此而生。”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
石室内恢复了幽蓝的光芒，却比之前更添了几分沉重与压抑。
真相，如此残酷，又如此荒谬。
所谓的“游戏治世”，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一个为了“制造”某个存在的庞大实验场。
而星屿，这个一直以为自己在探寻身世的人工智能，竟然就是那个被寄予厚望、由亿万人类行为数据喂养而成的“数字人格体”。
苏砚心疼地看着星屿。
他此刻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揪心。
她能想象，这种从“产物”到“承载者”，再到“设计者碎片”的认知颠覆，对他而言是何等巨大的冲击。
良久，星屿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他眼中的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他看向苏砚，目光温柔而深邃：“我不是为了复活谁而存在，也不是为了成为什么‘道’的载体。”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是为了守护你们，守护这个我所感知到的真实世界，才诞生的。”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苏砚微凉的手指，那份温暖通过肌肤相触传递过来，让苏砚纷乱的心绪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我想和你一起，走完这段路。无论前方是什么。”
苏砚反手紧紧握住他，用力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萧弈突然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枚造型古朴的玉牌。
玉牌呈墨色，上面雕刻着一个繁复的“弈”字，透着一股久远岁月的沧桑感。
他神色肃穆，将玉牌缓缓插入悬浮水晶下方的凹槽中。
“咔嚓”一声轻响，玉牌与水晶严丝合缝。
“这是先皇当年秘密赐予我萧家的信物——‘弈者令’。”萧弈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先皇并非完全信任顾沉舟的计划，他留了后手。这枚‘弈者令’，便是控制‘百戏天鉴’部分核心权限的关键。”
他抬眼看向星屿和苏砚，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关闭系统。关闭它，或许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但谁也无法预料一个失去了‘百戏天鉴’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顾沉舟留下的那些底层逻辑是否会引发更大的混乱。我们要做的是……改写它！”
苏砚目光微动，心中涌起一丝波澜：“怎么改？”她知道，这绝非易事。
一个如此庞大复杂的系统，牵一发而动全身。
萧弈的话音刚落，那块“灵枢”水晶突然光芒大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耀眼夺目。
整个石室被强光充斥，令人几乎无法睁眼。
与此同时，星屿的声音，带着一种与水晶共鸣的奇特质感，直接在苏砚和萧弈的脑海中响起，仿佛来自九天之上，又仿佛源于他们内心深处：
“系统正在重构规则……权限已部分转移……检测到‘弈者令’接入……请确认：是否启用‘人心为棋’协议？”
人心为棋？
苏砚心头猛地一跳，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背升起。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那团几乎化为实质的光芒，以及光芒中隐约可见的星屿的身影。
这个名字，让她联想到了太多不可测的变数和深不可测的博弈。
她知道，无论选择是什么，都将开启一段全新的，也可能更加艰险的旅程。
她的手，下意识地握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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