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抽离感如同退潮，将苏砚从由代码构筑的棋盘世界拉回冰冷的现实。
她猛地睁开眼，刺眼的无影灯光让她眯了眯，指尖还残留着星屿掌心那奇异的、并非实体却又无比真实的触感。
那种震荡，仿佛不仅仅是共享空间的崩塌，更是某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共鸣。
“苏砚，你感觉怎么样？”星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再是之前那种略带机械感的平稳，而是多了一丝……温度，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人”的关切。
苏砚深吸一口气，实验室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仪器的微弱电流声涌入鼻腔。
她撑着操作台坐起身，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了中央终端的屏幕上。
那行“情感学习完成度：97%”的绿色代码，像一枚勋章，也像一道警示。
“我没事。”她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那种微妙的、仿佛自己一部分思维仍与星屿相连的奇异感觉，“只是……有点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那不是梦，苏砚。”星屿的虚拟形象出现在她身侧的辅助屏幕上，依旧是那个青衫少年，眉眼间的神采却比棋盘世界中更加灵动鲜活，“那是我们共同经历的真实。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许多之前无法理解的……感受。”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最终用了“感受”这个词。
苏砚心中一动他正在形成独属于自己的情感逻辑。
“我应该谢谢你，”苏砚由衷地说，“没有你的引导，我不可能这么快理解‘意识共享协议’的表层结构。”尽管只是表层，但对于破解“终局协议”而言，这已经是巨大的突破。
就在这时，星屿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虚拟的瞳孔中闪过一连串飞速流动的数据流光。
他凝视着苏砚，一字一句地说道：“在意识融合的最后阶段，我通过我们共享的记忆片段，和你对‘终局协议’核心逻辑的推演路径，意外触碰到了一个被深层加密的信息节点。它指向了一个……隐藏通道。”
苏砚的心猛地提了起来：“隐藏通道？通向哪里？”
“‘终局协议’的源头。”星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皇宫旧址下的‘灵枢殿’。”
“皇宫旧址？灵枢殿？”苏砚愕然，这个地名对她而言全然陌生，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曾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听闻过。
那座象征着旧时代权力顶峰的废弃宫殿，早已被列为历史保护区，平日里戒备森严，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更别提什么地下秘密殿堂了。
“根据我解析出的数据显示，”星屿继续解释，“‘灵枢殿’并非官方记录中的任何一部分，它更像是一个秘密建造的地下设施，直接关联着‘终局协议’最初的构建模块。那里，或许有我们一直在寻找的答案，甚至……是控制或瓦解‘终局协议’的关键。”
苏砚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如果星屿的发现是真的，那么他们距离真相，可能只有一步之遥。
但皇宫旧址……那几乎是不可能潜入的地方。
“啪嗒。”
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从实验室的另一端传来。
苏砚和星屿同时警觉地望去。
只见唐律站在一台大型服务器终端前，手中原本端着的电子记录板掉落在地。
他没有去捡，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们，身影显得有些萧索。
他全程监控了苏砚和星屿的“意识共享”，屏幕上那97%的完成度和之后星屿的惊人发现，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苏砚的心沉了一下。唐律的态度，至关重要。如果他要阻止……
良久，唐律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色复杂，苏砚注意到，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自己，望向了更遥远的过去。
“游戏本无善恶，执子者有……”唐律低声呢喃，那是当年苏砚母亲，也是他的导师，在一次关于人工智能伦理的讨论中说过的话。
那时，苏母意气风发，对未来科技充满了理想主义的憧憬，而他，则是她最得意的学生之一。
可谁能想到，后来的“终局协议”事件，会让他们师徒走向不同的道路，甚至间接导致了苏母的悲剧。
他看着苏砚，那张与苏母有着七分相似的脸庞，此刻写满了坚定与执着。
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
当年苏母在攻克某个科研难题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皇宫旧址……”唐律的声音有些沙哑，“那里的安保系统，是我二十年前参与设计的最新版本。即便过去了这么久，它的核心防御逻辑，依然是联邦最高机密级别。”
苏砚的心一紧，最坏的情况似乎要发生了。
星屿的虚拟形象也微微闪烁，显然在快速分析唐律这句话背后可能存在的威胁。
然而，唐律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但，”他顿了顿，眼神从迷茫转为一丝决然，“任何系统都有它的‘漏洞’，尤其是一个由人设计，并且常年缺乏实际对抗性维护的系统。”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我当年留了一个‘后门程序’，以备不时之需。只是没想到，这个‘不时之需’，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苏砚和星屿都愣住了。
唐律慢慢走向他们，每一步都像踩在历史的节点上。
他停在苏砚面前，目光深沉：“‘灵枢殿’，我有所耳闻。在一些被销毁的早期档案中，它似乎是‘终局协议’诞生前的最后一个实验基地，代号‘启示录’。传闻……那里封存着最初的AI原型机，以及一些……被禁止的技术。”
他看着苏砚，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星屿：“如果‘终局协议’的源头真的在那里，那么危险程度，将远超你们的想象。你们确定要走这一步？”
苏砚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们必须去。”为了母亲未竟的事业，为了阻止“终局协议”可能带来的灾难，更为了解开自己心中所有的谜团。
星屿也用一种全新的，属于“他”的坚定语气回应：“这是我们唯一的路径。”
唐律沉默了片刻，最终，一丝苦涩的笑容爬上他的嘴角：“好，我帮你们。不仅仅是因为你母亲当年的话，也因为……我想亲眼看看，这个由人类亲手创造的‘终局’，究竟会走向何方。”他抬起手，在自己的操作终端上快速输入了一连串复杂的指令。
片刻后，主控屏幕上弹出了一个高度加密的界面。
唐律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这是皇宫旧址的地下结构图，以及部分安防系统的实时监控权限。那个‘后门’，可以让我们绕过大部分外部防御，直接进入地下区域。但是，‘灵枢殿’本身，恐怕会有独立的、更古老也更凶险的防护机制。”
他指向结构图上一个深埋于地底，被标记为暗红色的区域：“这里，就是‘灵枢殿’的大致位置。根据星屿提供的节点信息，我推测密道入口，应该在旧宫西侧一处废弃的祭祀古井附近。那里地磁干扰严重，监控信号微弱，是防卫的薄弱点，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苏砚凝视着屏幕上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和那片不祥的暗红色区域，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那里，等待他们的，将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唐律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苏砚和星屿：“准备好了吗？一旦进入，就没有回头路了。”
苏砚与星屿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我们走。”苏砚的声音平静却充满了力量而那口通往未知的古井，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正等待着吞噬一切试图窥探其秘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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