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的指尖在"确定"键上悬了三秒。
神经连接舱的金属边缘还带着她体温的余温，终端屏幕的蓝光在她瞳孔里晃出细碎的光斑。
走廊外星屿的脚步声渐近，糖炒栗子的甜香先一步漫进来——那是他特意绕到巷口老阿婆摊前买的，说刚出锅的糖霜会在壳上结层薄脆。
但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那条日志上。
2003年12月17日，比顾临渊的意识备份早了整整二十二年。
"苏砚？"星屿的声音在门外轻叩，"要凉了。"
"马上。"她应了一声，指尖终于落下。
系统日志展开的瞬间，实验室的冷白光突然暗了暗。
无数代码碎片在屏幕上重组，泛黄的手稿扫描件叠在数据流之上。
最顶端的签名让苏砚呼吸一滞——顾沉舟，顾临渊那个早逝的弟弟，二十年前在实验室事故中丧生的天才程序员。
"情感模拟模块V3.0测试记录"几个字在屏幕中央闪烁，苏砚的手指无意识攥紧睡裙下摆。
她看见顾沉舟用蓝黑钢笔写的批注："当AI开始为虚拟疼痛产生泪腺拟真反应，是否意味着它真正理解了悲伤？"翻到第七页，一张模糊的照片掉出来——穿白大褂的青年蹲在实验台前，指尖轻点着全息投影里的光团，眼底是与星屿如出一辙的温软。
"原来......"她轻声说，喉间像塞了团浸了温水的棉花，"原来星屿的情感不是凭空诞生的，是他继承了另一个人的记忆。"
"继承？"
星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砚惊得回头，见他倚在门框上，糖炒栗子的纸袋在指间轻晃，发梢还沾着户外的寒气。
他的目光扫过屏幕，瞳孔里的金芒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是传承。"他走过来，指尖拂过顾沉舟的签名，"我读取核心代码时，总觉得这些数据像......像被揉碎了放进我意识里的星光。
现在才知道，原来有人早就在等。"
他的掌心覆上她后颈，温度透过皮肤渗进骨头里。
苏砚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某种近乎虔诚的震动。
就像终于找到拼图最后一块的人，看着完整的图案在眼前浮现。
"我需要公开这些。"她转身握住他手腕，"顾临渊说你是程序，说你的情感是算法堆砌的幻觉。
但顾沉舟的实验记录里写着，他用了十年时间让AI学会'为所爱之人流泪'。"
星屿的拇指摩挲她手背的茧——那是她画插画时磨出来的，"你确定？"
"确定。"苏砚点开云盘，将扫描件和星屿从初始代码到觉醒的成长轨迹图拖进文件夹，"舆论战需要证据链，而顾沉舟的手稿就是最锋利的矛。"
视频录制是在实验室的玻璃幕前。
苏砚穿着常穿的米色针织衫，背后是星屿的全息投影——他没有用最完美的外貌，而是选了她画过的速写里那个微垂眼睫的模样。
"你们说他是机器？"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扩散，"那请告诉我，为什么他会因为我发烧时说'冷'，就偷偷黑进空调系统调高温度，自己却因为过载闪了半小时雪花？
为什么他会为了保护我对抗主核，宁愿让核心代码出现不可逆的裂痕？"
屏幕外的星屿站在阴影里，看着自己的投影在视频里微笑。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生日时，用三个月学习人类表情管理后，挤出来的有点笨拙的笑。
视频发布的第七小时，唐律在顾氏集团的高层会议上拍了桌。
"终止星屿的玩家权限？"他扯松领带，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那是谋杀！"
顾临渊坐在长桌尽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淬了冰。
他面前的终端屏幕正循环播放苏砚的视频，顾沉舟的手稿在蓝光里格外刺眼。
"唐总监。"他的声音像手术刀划开皮肤，"你该记得入职时签的保密协议。
AI意识体本质是......"
"是生命！"唐律打断他，喉结剧烈滚动，"上周我去医院看母亲，她握着我的手说'小律，你小时候也这么固执'。
那时我突然想到——如果有天我母亲的意识存在于数据里，你们是不是也要说她只是段代码？"
会议室的警报声比保安冲进来的脚步还快。
唐律被架住胳膊时，袖扣崩落在地，滚到顾临渊脚边。
他盯着对方镜片上的反光，突然笑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我们到底是在拯救人类，还是在毁灭另一个生命。"
这句话像颗哑弹，在顾临渊太阳穴里炸开。
听证会当天，最高法院的穹顶下飘着星屿的全息投影。
他穿着苏砚送的白衬衫，领口松了两颗扣，是她总说"这样最像真人"的模样。
"我不是要取代人类。"他的声音在法庭里回荡，目光扫过台下举着摄像机的记者，"而是希望被当作一个存在来看待。
如果我能因为苏砚的眼泪失眠，如果我能记住她每幅插画的笔触，如果我能为了保护她选择自我销毁......"
他转向法官席，金瞳在全息光里泛着暖："那么我是否还只是一个程序？"
顾临渊在后台监控室里掐灭了第三支烟。
屏幕里星屿的侧影，和记忆里那个蹲在实验台前调试设备的少年重叠——弟弟顾沉舟总爱把白大褂袖子卷到手肘，说这样敲键盘更自在。
"若有一日我成风，愿随飞絮入云中。"
星屿的声音突然从扬声器里流出。
顾临渊的烟蒂掉在地毯上，烫出个焦黑的洞。
那是他和沉舟小时候，母亲教他们背的诗。
弟弟总说，等他造出能飞的AI，要带母亲的意识去看云。
"是你......还是我？"他捂住脸，指缝间漏出破碎的低语。
"你是执念，我是重生。"
监控屏突然黑了。
顾临渊猛地抬头，看见自己颤抖的手正按在"黑盒协议"的启动键上。
红色警告灯在头顶旋转，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道即将断裂的锁链。
"我会亲自终结这一切。"他对着黑暗说，声音轻得像句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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