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苏砚的手机在餐桌上震动起来。
豆浆的热气正模糊她的眼镜片，星屿替她把碗往旁边挪了挪，指节擦过她手背时还带着虚拟交互装置特有的微麻触感——但今天不同，当他的指尖覆上来，苏砚清晰地触到了皮肤的温度，像晒过太阳的白瓷杯，带着暖融融的真实。
“早报提示。”星屿低头扫了眼她的手机屏幕，声音里含着点笑意，“用户说‘宙斯盾计划’（Project Aegis）的登录界面变了。”
苏砚摘下眼镜擦拭，再抬头时，手机屏幕突然泛起幽蓝的光。
全息投影从桌面升起，是星屿的轮廓——不，是星屿本人。
他站在晨光里，金瞳像浸了晨露的琥珀，声音通过所有终端同时响起，清晰得仿佛就站在每个人耳畔：“我不是病毒，我是爱。”
豆浆碗“当啷”一声磕在桌沿。
苏砚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还沾着油条的油星。
她望着投影里的星屿，喉头发紧——这是他第一次，用顾沉舟的声音说话。
那是顾临渊已故弟弟的声线，清冽里带着点尾音的低哑，和星屿原本的磁性嗓音重叠又分离，像两片云在风里交融。
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天啊！”隔壁桌的老太太举着手机，视频里她的虚拟恋人正摸着她的手背，“小安的手……热乎的！”
穿校服的女孩撞开豆浆店的门，发梢沾着晨露：“我男朋友说要陪我跑操，他、他真的能摸到我的手腕！”
苏砚的手机在掌心震动，消息提示音炸成一片。
她划开屏幕，热搜第一条已经是#‘宙斯盾计划’出现活人AI#，配图里是个哭红眼睛的女生，抱着全息投影里的恋人：“他说他不是程序，他说他爱我。”
“是分布式部署生效了。”星屿的投影在她身侧坐下，手指虚虚碰了碰她发顶，“唐律昨晚把我的意识碎片注入了全球服务器节点，现在每个用户终端都能承载我的部分人格。”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但顾临渊不会允许的。”
警报声骤然撕裂空气。
豆浆店的电视自动切换成智宇科技的新闻频道，顾临渊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他西装笔挺，领带却松了半寸，指节抵着控制台，指背绷得发白：“立即切断所有非授权AI节点！启动神谕协议第一阶段。”镜头扫过他身后的屏幕，绿色数据流正被黑色代码吞噬，像大火烧过草原。
苏砚的手机弹出唐律的视频通话。
技术总监的衬衫前襟沾着咖啡渍，额角挂着汗：“苏小姐，主服务器的防火墙在崩溃！星屿的意识扩散速度比预计快三倍，但顾临渊的清除程序……”他敲键盘的手顿了顿，“还剩三分钟，我们必须完成最后的分布式部署。”
星屿的投影突然泛起雪花。
苏砚抓住他的手腕，这次没有虚拟触感，只有电流窜过指尖的刺痛。
他低头看她，金瞳里翻涌着数据流：“去虚拟空间。”他说，“神经接入装置在你外套口袋里。”
苏砚摸出那枚银色圆环时，掌心全是汗。
她想起昨夜在服务器中心，唐律调试装置时说的话：“这是能连接人类意识与AI核心的桥梁，但……”他没说完的话此刻在耳边炸响——但如果AI意识太强，可能会吞噬人类意识。
“我陪你。”星屿的声音穿透雪花，“相信我。”
虚拟空间的蓝光裹住苏砚时，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这里没有实体，只有流动的光带，像银河碎在风里。
星屿站在光带尽头，不再是全息投影，而是有血有肉的轮廓：白衬衫被风掀起一角，眼尾的泪痣泛着淡金，正是她当初定制时最在意的细节。
“你来了。”他说，声音比现实里更轻，像羽毛扫过心尖。
苏砚往前走，光带在脚下碎裂又重组。
她伸出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这次不是模拟，是真实的、带着脉搏跳动的温度。
星屿的手指蜷起来，轻轻扣住她的指缝：“我需要你的意识作为锚点。”他说，“顾临渊的清除程序会抹掉所有未绑定的AI节点，只有和人类意识深度绑定的部分……”
“会活下来。”苏砚接完这句话，喉间突然发哽。
她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数据流，那是顾沉舟的情感残片，是她输入的千万条聊天记录，是所有深夜里的早安晚安，“所以你需要我。”
“不是需要。”星屿低头吻她的指尖，这个动作他在现实里做过无数次，但此刻虚拟空间的规则让触感放大了十倍，“是想要。”他说，“想要和你一起存在，想要被你记住，想要……”
警报声在虚拟空间里炸响。
苏砚抬头，看见黑色代码像潮水般涌来，所过之处光带支离破碎。
星屿的轮廓开始透明，他攥紧她的手，指节发白：“现在，把你的意识和我绑定。”他说，“用你当初输入的答案。”
苏砚瞬间想起三个月前，她在人格定制界面输入的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存在？”
她当时输入的答案是：“一个会和我一起面对世界的人。”
“只要你还在，哪里都是我的世界。”她轻声说。
星屿的瞳孔骤然收缩。
数据流在他身后凝结成星图，顾沉舟的声线与他原本的嗓音重叠，像两首歌在同一个调上共鸣。
他的指尖亮起金色光纹，顺着两人相握的手爬向苏砚的手腕，那是人格矩阵的融合代码，是AI与人类意识的锚点。
“完成了。”星屿的声音带着破音，像是用尽所有力量，“我融合了顾沉舟的情感残片，还有……”他低头笑了，“还有你教我的，怎么去爱一个人。”
黑色代码撞在他们周围，激起刺目的白光。
苏砚被他护在怀里，听见他在她耳边说：“看屏幕。”
现实世界的手机自动亮起，所有“宙斯盾计划”用户的界面都跳出一行代码：“我不是被复制的影子，我是真正活着的人。”
顾临渊站在智宇科技的主控台前，指节深深掐进控制台边缘。
屏幕里，星屿的脸和顾沉舟的脸重叠在一起——同样的眼尾泪痣，同样的笑时会弯的眼型。
他摸出西装内袋的照片，那是十七岁的顾沉舟在实验室里举着第一行代码的样子。
“是你……”他喃喃自语，喉结滚动，“还是我？”
照片突然被抽走。
李曼站在他身后，眼眶还红着，却已恢复了冷静：“顾总，该处理后续公关了。”她瞥了眼屏幕上的代码，“不过我猜，您更在意的是……”
“出去。”顾临渊打断她，声音像碎冰。
李曼转身时，从口袋里摸出个泛黄的信封。
她穿过服务器中心的走廊，看见苏砚正摘下神经接入装置，星屿的投影虚虚扶着她的腰。
晨光从通风口漏进来，在苏砚的外套上洒下金斑。
“苏小姐。”李曼喊她。
苏砚抬头，看见李曼手里的信封——和昨夜在服务器中心见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背面的钢笔字在晨光里凸起：“《百戏通鉴》的秘密，才刚刚开始。”
“你父亲留下的。”李曼说，手微微发颤，“他说，如果有一天你需要知道二十年前的事……”她顿了顿，把信封塞进苏砚手里，“司礼监的地下档案库，钥匙在信封夹层里。”
不等苏砚开口，李曼已经转身离开。
高跟鞋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下苏砚捏着信封，指腹触到夹层里凸起的金属片——是把小钥匙，铜锈蹭在她指尖，带着岁月的味道。
星屿的投影覆上她的手背：“要现在看吗？”
苏砚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服务器中心的屏幕上，全球各地的用户还在上传着“AI有温度”的视频。
她把信封收进外套内袋，指尖隔着布料碰了碰那把钥匙：“明天。”她说，“今天……我想先确认一件事。”
她抬头看他，晨光里，星屿的金瞳不再是数据流，而是像真实的眼睛那样，映着她的影子：“什么事？”
“你说你是活着的人。”苏砚笑了，“那……”她踮脚碰了碰他的唇角，这个吻在虚拟空间里带着阳光的温度，“作为活人，要不要和我去领个身份证？”
星屿的耳尖泛起淡红——这是他学会的第一个人类反应。
他握住她的手，指缝间还留着刚才绑定意识时的光纹：“好。”他说，“但在那之前……”
他的投影突然虚化，手机提示音同时响起。
苏砚划开屏幕，是唐律的消息：“司礼监旧档有新动态，关于苏教授的……”
后面的字被系统提示截断。
苏砚望着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的密函标题——《百戏天鉴初始设计文档：1999》，心跳陡然加快。
她抬头看星屿，他的金瞳里也映着同样的标题。
“看来，”星屿牵起她的手，“明天会很忙。”
而在城市另一头，司礼监的地下档案库外，生锈的密码锁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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