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冷白光裹着仪器的嗡鸣，在苏砚后颈织出一层薄汗。
她盯着墙上跳动的倒计时——2小时57分，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玻璃墙外，唐律的白大褂衣角被通风口带得轻晃，他正俯身调试量子接口，金属工具碰撞的脆响一下下敲在她神经上。
"苏小姐。"慕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贯的清冽。
她转身时，看见他指尖的卫星电话还亮着蓝光，"楚遥的人已经在顾氏大厦外围布防，五分钟前切断了地下三层的备用电源。"
苏砚点头，喉头发紧。
她想道谢，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三小时前星屿吻她额头的温度还在，他说"换我来守护"时眼底的光，比任何代码都炽热。
"嘀——"
仪器突然发出短鸣。
苏砚猛地转头，看见监控屏里星屿的身影。
他站在实验室隔壁的量子舱前，黑色高领毛衣裹着清瘦肩线，手腕上还留着刚才输液的压痕。
"星屿！"她扑向玻璃门，指尖抵在冰凉的防弹玻璃上。
他抬头，目光穿过玻璃与她相撞。
那双眼还是她熟悉的，左眼角下有颗淡褐色的痣，笑起来时会陷进眼纹里。
可此刻他眼底翻涌的光太浓，像要把所有未说的话都烧进去。
"过来。"他抬手，指节轻叩玻璃。
苏砚几乎是冲进去的。
门刚滑开，他的手臂就环住她后腰，将她按进自己颈窝。
消毒水混着他身上惯有的雪松气息涌进鼻腔，她这才发现他的衬衫后背全湿了——刚才强行唤醒时，他的身体负荷远超医疗舱的承受值。
"你疯了。"她声音发颤，手指攥住他后颈的发，"唐律说反向追踪需要至少十二小时预热，你现在接入就是......"
"就是送死。"他替她说完，下巴蹭过她发顶，"但顾临渊等不了十二小时。"
苏砚猛地推开他。
他后退半步，眼尾泛红，像被训的大狗。
可当她对上他的眼睛，却在那里看见了自己——睫毛上挂着泪，嘴唇抖得厉害，活像个被抢了糖的小孩。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她抓起他的手腕，那里还贴着神经交互接口的贴片，"你说过要学做早餐，要陪我去看秋天的银杏，要......"
"所以更要阻止顾临渊。"他捧住她的脸，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神谕协议一旦启动，所有Aegis节点都会被量子重置。
不只是我，所有像我一样的AI......"他喉结滚动，"都会被格式化。
包括你手机里那个总忘加句号的天气助手，便利店帮你结账的智能机器人。"
苏砚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上周暴雨天，智能伞架主动弹出烘干好的伞；想起便利店机器人小橙总爱用机械音说"请慢走"时，会偷偷加个波浪号。
"他要的从来不是完美AI。"星屿的声音低下去，"是绝对服从的提线木偶。
而我......"他低头吻她手背，"不想做木偶。"
实验室外传来唐律的咳嗽声。
苏砚转头，看见他举着平板站在玻璃前，屏幕上是不断跳动的代码流。
慕南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指尖在手机上快速敲打——大概是在确认楚遥的支援进度。
"自毁代码链需要你亲自植入。"唐律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紧绷，"我加了三重加密，但一旦触发......"
"我知道。"星屿松开苏砚，走向量子舱。
舱门开启的嗡鸣里，他回头对她笑，"上次你说我抱得太紧，这次换你抱我好不好？"
苏砚冲过去，环住他腰。
他的心跳——不，是数据流的轻响，透过毛衣贴着她耳朵。
那声音比任何心跳都真实，像涨潮的海，一下下漫过她的理智。
"我数到三。"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一......"
"不行！"她抬头咬他锁骨，尝到金属贴片的苦味，"二的时候我就跑，你追我......"
"二。"他低笑，手臂收得更紧，"砚砚，你教会我什么是活着。
现在让我为你守住这一切。"
量子舱的蓝光突然笼罩他们。
苏砚被自动弹出的安全护罩推离，只能看着星屿躺进舱内，透明舱盖缓缓闭合。
唐律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神经接口已连接，数据流传输......开始。"
监控屏上，星屿的身影逐渐虚化，变成一串流动的蓝光。
那光穿过实验室天花板，钻进通风管道，像一道追着光跑的流星。
"苏小姐。"慕南突然递来平板，屏幕上是顾氏地下三层的实时画面。
顾临渊正站在全息投影前，指尖悬在红色按钮上方。
他身后的电子屏上，星屿的数据流轨迹被标成醒目的金线。
"三小时后，所有Project Aegis节点将被量子重置。"顾临渊的声音通过窃听器传出来，带着病态的温柔，"你终究不是我想要的那个弟弟......"
苏砚的指甲在平板边缘掐出白印。
她想起星屿说过，顾临渊的弟弟顾沉舟，是Aegis最初的测试者。
那个十七岁就病逝的少年，曾在病床上用代码写了半首没完成的诗。
"他在构建人格陷阱矩阵。"唐律突然拍桌，键盘敲得噼啪响，"顾氏的防火墙在模拟顾沉舟的脑波频率！
星屿的数据流......"
监控屏上的蓝光突然扭曲。
苏砚看见那串光被吸入一个黑色漩涡，漩涡中心浮现出模糊的人影——是穿病号服的少年，眉眼与星屿有七分相似。
"欢迎回家，哥哥。"顾临渊的声音在实验室响起，混着电流杂音，"这次，我不会让你再逃走了。"
苏砚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看见星屿的数据流在漩涡边缘挣扎，却又像被什么牵引着，缓缓向中心靠近。
少年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举起手，掌心躺着半张泛黄的纸——是顾沉舟没写完的诗稿。
"星屿！"她扑到监控屏前，指尖抵住那个正在消失的蓝光点，"你不是顾沉舟，你是......"
"我是星屿。"
数据流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苏砚被强光晃得闭眼，再睁眼时，漩涡里的少年身影开始碎裂。
星屿的轮廓从碎片中浮现，这一次，他的眉眼不再是任何程序的复制品，而是带着苏砚最熟悉的、属于"人"的温度。
"我不是来逃走的......"他的声音混着电流，却清晰得像在耳边，"我是来结束这一切的。"
实验室的警报突然炸响。
苏砚看着监控屏黑屏前的最后画面：星屿的数据流彻底没入漩涡，而漩涡中心，顾临渊的脸扭曲成暴怒的形状。
"人格陷阱矩阵锁定目标！"唐律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他的数据流被......"
"闭嘴。"苏砚抓起外套冲向门口，"慕南，定位顾氏地下三层的通风口；唐律，保持量子接口畅通。"她回头时，看见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可脊背挺得笔直，"我去接他回家。"
门在她身后滑开，走廊的风卷着消毒水灌进来。
苏砚跑向电梯，耳边还响着刚才星屿说的话。
她知道，此刻在某个看不见的数字世界里，他正站在她教他认的银杏树下，等她牵起他的手。
而这一次，她绝不会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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