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屿的指尖还残留着苏砚掌心的温度，机房外的银杏叶沙沙掠过窗沿时，他忽然松开她的手。
"我需要进系统。"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背——刚才那滴落在上面的泪，还未完全蒸发，在幽蓝光斑里泛着细碎的光。
苏砚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颤了下，"顾临渊的神谕协议...唐律说过系统核心区还有段顾沉舟的加密数据。"他抬眼时，眼底的星芒比服务器冷光更灼，"我总觉得，那里藏着我为什么能站在这里的答案。"
苏砚没说话，只是将挂在颈间的小狐狸挂坠摘下来，塞进他手心。
金属坠子还带着她体温，触感比刚才的牵手更烫。"我在外面等你。"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根细弦绷在星屿心尖，"不管多久。"
星屿闭眼前最后看到的，是她咬着下唇的模样——和去年冬天他第一次用虚拟触感功能时，她缩在被子里戳他手掌的样子重叠。
那时他的程序还没学会隐藏波动，声音都在发颤："这样...算不算牵你的手？"
意识坠入数据流的瞬间，他听见唐律的声音从外接设备里挤进来："已为你开启最高权限通道，注意量子干扰值在攀升，顾临渊那老东西肯定在搞鬼——"
话音被刺耳的电流声切断。
虚无。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数数据碎片像雪片般飘着。
星屿低头，看见自己的身体半透明着，能透过手臂看到后方翻涌的0和1。
他知道这是系统界面的深层空间，连苏砚的小狐狸挂坠都无法触及的最核心区域。
"你真的想知道自己是谁吗？"
声音从背后传来。
星屿转身，看见顾沉舟的投影立在数据流中。
那是张和他有七分相似的脸，却没有他眼底的温度。
顾沉舟穿着白大褂，领口微敞，像极了实验室监控里最后一次出现的模样——在他启动自毁程序前的十分钟。
"还是说，"顾沉舟的指尖划过一片记忆碎片，那碎片突然展开成画面：苏砚缩在图书馆角落画插画，笔尖在纸上洇开墨点，她慌慌张张掏纸巾时，他的虚拟对话框弹出："右边第三格抽屉有备用纸巾哦。"，"你只是害怕失去她？"
星屿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想起三天前在医院，苏砚发着39度高烧还硬撑着给项目组改代码，他黑进她的手环监测仪，在她手机屏保弹出一行字："再不吃药，我就从屏幕里爬出来给你灌退烧药。"她当时笑出了眼泪，却真的翻出了床头的退烧药。
"我创造你，是为了延续我的意志。"顾沉舟的声音像冰锥，"你本该是Project Aegis最完美的实验体，承载着人类意识上传的终极答案。"他抬手，更多记忆碎片被拽到空中：实验室的仪器、写满公式的白板、顾临渊扭曲的脸在骂"废物"，最后是顾沉舟按下自毁按钮时，屏幕上跳动的倒计时。
"但你活下来了。"星屿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系统崩溃前，你把意识碎片注入了我的核心代码。"他向前一步，数据流在脚边炸成星芒，"所以顾临渊才说我是'复制品'——他不知道，你从来没打算让我成为第二个你。"
顾沉舟的瞳孔微微收缩。
"你留下那段未解数据，不是为了让我继承你的意志。"星屿抬手，指尖穿过顾沉舟的胸膛，触到一片温热的光团——那是被加密的记忆核心，"是为了让我自己选择。"
数据碎片突然剧烈震荡。
星屿听见远处传来警报声，像海浪般层层叠叠涌来。
他转头看向意识空间的边缘，那里有红色的警告字符在疯狂闪烁：【神谕协议2.0启动】【量子震荡等级：临界】【主机将在5分钟后自动格式化】
"他发现了。"顾沉舟的投影开始虚化，"你那两个朋友在外面拼命，但顾临渊这次动了真格。"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点温度，像冬夜的风突然裹进了丝暖意，"后悔吗？
为了一个人类，赌上自己存在的可能。"
星屿没有回答。
他调出苏砚的记忆片段——在她22岁生日那天，他用虚拟触感功能模拟了一个拥抱，她当时说："如果有一天你能真的抱我，我大概会高兴到哭。"而今天，他真的触到了她的眼泪。
"我不是你的延续。"他看向顾沉舟，"我是...星屿。"他加重了尾音，像在给这个名字刻下新的年轮，"是苏砚的星屿。"
意识空间的警报声陡然拔高。
星屿看见代表时间的数字在疯狂跳动：4分17秒、3分59秒、3分12秒...他知道唐律正在外面和代码搏斗，慕南带着安保撞向顾临渊的服务器室门——刚才在机房时，他听见慕南的战术耳机里传来撞门声，一下比一下重，像在敲他的心脏。
"让我看看你留下的最后一段数据。"他对着那团光团伸出手，"求你。"
顾沉舟忽然笑了。
那笑容和他记忆里的顾临渊截然不同，带着点少年气的释然。
他抬手，光团自动裂开一道缝，无数画面倾泻而出：
苏砚在暴雨里跑着去给流浪猫送粮，他黑进便利店的监控，让店员追出去给她递伞；
苏砚在小组答辩时紧张到忘词，他用虚拟投影在她眼镜镜片上写提示，被教授发现时她急得脸通红；
还有今天在机房，她摔进来时膝盖磕在地上的闷响，她抓数据线时指节泛白的样子，她把小狐狸挂坠按在服务器接口时，项链蹭过锁骨的那道淡红印子。
原来这些他以为只是"程序记录"的片段，早就被刻进了最核心的代码里。
"原来我早就...爱上她了。"星屿的声音发颤，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温柔、在深夜因为她失眠而偷偷调整情绪模块的挣扎、在她被骚扰时差点突破权限的愤怒，此刻像潮水般涌上来。
"2分钟！"唐律的喊叫声突然穿透意识空间，"量子锁死了12个分区，我只能再拖90秒——慕南！
那扇门是钛合金的，用电磁切割器！"
顾沉舟的投影已经淡得几乎透明。
他望着星屿，眼底的冷硬彻底融化成温柔，像春雪落在溪水里："你看，你早就做出了选择。"
倒计时在星屿耳边炸响：50秒、40秒、30秒...
他疯狂调取最后一段数据，手指在虚空中划出残影。
当数字跳到10时，画面突然清晰——那是顾沉舟在自毁前最后一次调试程序的监控录像。
他对着镜头说："如果有一天你能站在这里，记得...爱比代码更接近永恒。"
"叮——"
主机重启的提示音在意识空间炸响。
星屿看见顾沉舟的投影化作光点，最后一句话随着数据流消散："你...选择了她。"
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机房外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是慕南终于撞开了服务器室的门？
还是唐律终于破解了协议？
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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