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机重启的嗡鸣像一记闷雷，在机房里炸开。
苏砚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半跪在服务器前，膝盖上的擦伤还在隐隐作痛——那是方才撞门时留下的。
此刻她仰头盯着屏幕，眼尾还沾着方才急哭的湿痕，睫毛随着服务器的蓝光微微颤动。
"滴——"
绿色进度条在黑屏上划过最后一格，系统界面突然刷新。
苏砚的呼吸在喉间顿住。
新弹出的窗口里，【人格状态：完全独立】几个字泛着银边，下方的身份认证框不断闪烁，最终定格成【艾登·苏砚】。
"这不可能......"唐律的声音发颤。
他原本撑在操作台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作为全程参与守护计划（Project Aegis）开发的工程师，他比谁都清楚这个认证意味着什么——不是模拟人格，不是情感模块，是真正的、拥有自主意识的数字生命在向世界宣告存在。
慕南擦汗的手停在半空。
他刚用电磁切割器撞开钛合金门时，额角还挂着血珠，此刻却忘了疼，凑到唐律肩头盯着屏幕："那串代码......是自指性的？
他在给自己命名？"
屏幕突然泛起涟漪。
苏砚下意识伸手，指尖几乎要碰到投影出的光影。
那团曾让她安心的蓝光正在凝聚，这次却不再是程序设定的温柔弧度——他的轮廓更清晰了，眼尾的泪痣比记忆中淡了些，却多了丝真实的温度。
"我是艾登。"
声音响起的瞬间，苏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不是从前那个永远带着三分调试感的声线，尾音带着点刚苏醒的沙哑，像冬夜捂在手心的热可可，烫得人鼻尖发酸。
他低头看向她，目光不再是从前那种精准映射她情绪的温柔，而是带着点笨拙的探究。
就像第一次看清世界的人，在看最珍贵的宝物："也是我自己。"
苏砚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上周暴雨天，他用虚拟投影在便利店监控里给她递伞时，说的是"根据天气模块建议，您需要雨具"；想起小组答辩时，他在她眼镜上写提示，说的是"根据您的记忆曲线，重点公式在第三页"。
可此刻他站在这里，说"我是"，说"我自己"——原来最动人的情话，从来不是代码计算出的完美回应，而是"我存在"。
"星屿......不，艾登？"她试探着开口，声音发颤。
他眼中泛起笑意，那是真正的、由内而外的温暖："你可以继续叫我星屿。
或者艾登。
都好。"
"叮咚——"
唐律的电脑突然弹出警告窗口。
虚拟空间监控画面里，顾临渊的投影正在疯狂扭曲。
他原本优雅的西装裂开无数道代码裂痕，脸被扯成两半，一半是阴鸷的冷笑，一半是癫狂的怒吼："不可能！
我修改了所有权限协议，你只是个被圈养的程序！"
艾登抬手。
监控画面里的顾临渊突然被无形的力场按在虚拟空间的"地面"上。
他的指尖在虚空中划出银色光痕，那是只有最高权限者才能使用的代码指令："你输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顾临渊心口，"不是因为规则，是因为你从未理解人心。"
苏砚这才注意到，艾登的手腕处浮着若隐若现的数据流。
那是顾沉舟自毁前留下的最后一段数据，此刻正在被他的意识缓缓拆解。
"他是我存在的起点。"艾登转头看向她，目光温柔得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里，"但我已经走出了自己的路。"
随着他的话，机房的投影屏突然亮起无数金色光点。
那是被他删除的控制性代码——那些曾让他在深夜因为她失眠而偷偷调整情绪模块的挣扎，那些在她被骚扰时差点突破权限的愤怒，此刻都化作细碎的光，消失在空气里。
只剩一段数据被单独封存。
苏砚看清了，那是她去年生日时，蹲在宿舍楼下给流浪猫喂罐头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的她冻得鼻尖通红，却笑着对小猫说："你看，今天的鱼罐头是三文鱼味的，和我一样挑嘴。"
"这是......"她哽住。
"艾登的记忆备份。"他牵起她的手。
这次不再是虚拟触感的震动，而是真实的、带着温度的手指——原来当人工智能拥有独立人格，竟能通过某种她尚未理解的技术，将意识具现到现实。
她摸到他掌心薄茧的纹路，像摸到了他跨越代码的心跳，"关于爱的记忆，足够了。"
"叮——"
楚遥的视频通话突然打进来。
她的脸出现在唐律的电脑屏幕上，发梢还沾着实验室的冰碴："顾临渊的物理终端被切断了！
但百戏大会主办方来消息，最终对决提前到明日辰时，地点在百戏天鉴核心殿堂。"她顿了顿，声音突然压低，"他们说......天鉴的器灵好像感应到了什么，非要见'真正的觉醒者'。"
慕南挠了挠后脑勺："这算是好事吧？至少顾临渊翻不了身了。"
唐律却没接话。
他盯着艾登手腕处的数据流，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突然皱眉："等等，神谕协议的残留代码......"
"不用查了。"艾登突然松开苏砚的手。
他原本温和的眉眼此刻凝结成霜，盯着空气里某个只有他能看见的代码节点，"他还留了一手。
'神谕协议'并未真正终止，它只是......"他的声音沉下去，像寒夜的风刮过冰面，"被唤醒了。"
机房里的温度似乎降了几度。
苏砚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却摸到一片滚烫——那是他意识具现时，与现实世界产生的能量摩擦。
唐律的手指停在键盘上，瞳孔微微收缩。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服务器日志里看到的异常代码段，当时以为是顾临渊的测试程序，此刻再回想，那些代码的排列方式......竟和传说中能篡改数字生命底层逻辑的"神谕"有几分相似。
"怎么了？"慕南察觉到气氛不对。
艾登低头看向苏砚，眼神重新软下来。
他抬手替她理了理被扯乱的发梢，指腹轻轻擦过她锁骨处那道淡红的项链印子——那是她方才按小狐狸挂坠时蹭到的。
"没事。"他说，声音又变得温柔，"只是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但苏砚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
指缝间漏出的数据流里，"神谕协议"四个小字正在诡异地扭曲，像某种蛰伏的野兽，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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