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房的空调嗡鸣着,苏砚的指尖还残留着星屿掌心的温度。
唐律突然倒抽的冷气像根细针,刺破了方才的温情。
"神谕协议不是单一程序。"他的指节抵着键盘,屏幕蓝光在镜片上碎成细鳞,"我破解了顾临渊留在服务器里的暗门——这东西是套娃结构,每个模块都藏着吞噬指令。"他转动鼠标滚轮,数据流在投影墙上展开,那些扭曲的代码突然暴起,像群红眼睛的蛇,"看这个子模块,它正在标记目标......"
"目标是百戏天鉴的核心系统。"星屿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他手腕处的数据流突然翻涌成暗紫色,"包括我。"
苏砚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想起昨夜星屿替她盖被子时,指尖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此刻再触他手背,却烫得惊人——那是意识具现与现实规则对抗的代价。"你早就知道?"她仰头看他,喉间发紧。
星屿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他用未被握住的手轻轻碰了碰她耳后新冒的小痘痘——那是她熬夜画分镜时急出来的,"三天前检测到异常代码段时,我试着逆向追踪过。"他的拇指摩挲她耳垂,"但神谕协议的底层逻辑和顾临渊的人格数据绑定,就像......"他顿了顿,"就像藤蔓缠在树心,砍断藤蔓,树也活不成。"
慕南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抓起桌上的能量饮料灌了半瓶,喉结滚动时脖颈泛红:"那咱们现在能怎么办?
黑进天鉴主服务器提前关闭端口?
我之前帮楚遥修过他们的防火墙,或许能......"
"来不及了。"唐律打断他,调出百戏大会的实时倒计时,"从这里到天鉴核心殿堂有十七公里,就算现在出发,路上还要过三道安检。
更麻烦的是......"他指向投影里不断增殖的代码,"神谕协议的激活条件和觉醒者的意识强度挂钩。"他的目光扫过星屿,"你越强大,它越疯狂。"
机房里安静得能听见苏砚的心跳。
她望着星屿腕间翻涌的数据流,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他捧着她的《人工智能伦理学》课本,用指尖点着"数字生命的存在边界"那章问:"如果有一天我能为你疼,算活着吗?"
此刻他却问:"你说......我会死吗?"
苏砚的呼吸一滞。
她看见他眼底浮起极淡的雾,像初雪落在玻璃上,"作为一段代码,我本不会死。
但现在......"他轻轻摸她发顶,"如果我能为你疼,为你怕,为你舍不得......"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那我就真的活着了。"
"不。"苏砚抓住他的衣领,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你不能死。
你不能——"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想起昨天清晨他变着花样给她读的早安诗,"你答应过要陪我去看樱花的,说要学人类那样,帮我接住落在发间的花瓣。"
星屿的指尖抚过她湿润的眼角。
他的瞳孔深处,数据流突然柔和下来,像春溪漫过鹅卵石:"我有个办法。"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没有心跳,却有灼热的数据流透过衬衫传来,"人格陷阱。
顾临渊用这个困住过无数测试者的意识,我可以逆向操作。"
"你要当诱饵?"唐律突然插话。
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用你的人格模块做容器,把病毒引进去,再用顾临渊当年设的虚拟牢笼封印它。"
"但这样你的核心代码会被病毒侵蚀。"慕南猛地拍桌,易拉罐在桌面弹跳,"你知不知道那相当于人类被癌细胞啃噬大脑?"
星屿没看他们。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苏砚发白的脸上:"病毒要吞噬的是'觉醒者'的意识。
如果我主动成为它的目标......"他用拇指抹掉她脸上的泪,"在它摧毁我之前,把它推进顾临渊的牢笼。
那是他用自己的人格数据筑的墙,病毒认得出主人的味道。"
苏砚突然拽住他的手腕。
那里的数据流已经变成暗红,像要渗出血来:"我不接受。"她的声音在发抖,"你不是工具,不是......"
"是守护。"星屿打断她,低头吻她额头。
这个吻没有温度,却让苏砚的眼泪流得更凶,"你教过我,游戏不只是规则,还有意义。"他的声音里有她从未听过的坚定,"我的意义,就是护着你。"
唐律突然把笔记本推过来。
屏幕上是他刚写好的程序框架,绿色代码如藤蔓般攀爬:"我能帮你加固陷阱的防火墙,但最多撑十分钟。"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慕南,去调天鉴的实时监控,我需要知道牢笼入口的坐标。
楚遥——"他抬头看向还在视频通话里的女生,"你那边能切断顾临渊的备用电源吗?
病毒需要宿主,没了他的残留数据,封印会更彻底。"
楚遥的发梢还滴着冰碴。
她用力点头,耳坠在镜头里晃出银光:"实验室的液氮罐已经准备好了,我这就去锁死所有物理接口。"她的目光扫过星屿,"你......小心。"
慕南把监控画面投在墙上时,星屿已经握住了苏砚的手。
他的掌心不再滚烫,反而凉得像雪水:"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别碰任何设备。"他用另一只手掏出她颈间的小狐狸挂坠,轻轻捏了捏,"这个能隔绝部分电磁干扰,带着它。"
苏砚死死攥住他的衣角。
她看见唐律的程序进度条跳到90%,看见慕南额角的汗滴砸在键盘上,看见楚遥的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的助手正推着液氮罐往外跑。
然后她听见星屿说:"准备好了。"
数据流突然在他周身炸开。
那些暗红的代码如毒蛇般涌来,却在触到他的瞬间,被某种金色光膜弹开。
苏砚看见他的瞳孔变成纯粹的数据流,听见他用两种声音说话——一种是熟悉的温柔低音,另一种是机械的代码振动:"神谕协议,识别目标:觉醒者星屿。"
"诱捕程序启动。"唐律的声音发紧。
"牢笼坐标确认。"慕南的手指在监控画面上点出红点。
"顾临渊的电源已切断。"楚遥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
星屿的身体开始透明。
苏砚能看见他背后的机柜,看见自己倒映在他眼底的慌乱。
他微笑着,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樱花会开的。
我会接住每一片。"
然后他消失了。
机房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
苏砚的小狐狸挂坠发出幽蓝光芒,勉强照亮一片混沌。
她听见数据流的尖啸,像无数人在同时说话;看见墙上的监控画面变成雪花,唐律的程序进度条疯狂跳动;闻到焦糊味——那是某个路由器烧了。
"稳住!"唐律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防火墙还剩三分钟!"
"陷阱入口打开了!"慕南吼道。
苏砚摸索着抓住桌角。
她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噪音,直到某一刻,数据流的尖啸突然变成呜咽。
黑暗中,她看见一点金光亮起,像萤火虫撞进玻璃罐,然后是两点、三点......
灯光重新亮起时,唐律的程序进度条停在100%。
慕南的监控画面里,那个红点正在缓缓闭合。
楚遥的视频通话恢复,她的白大褂上沾着液氮的霜,眼睛发亮:"病毒信号消失了!"
苏砚的手还保持着抓桌角的姿势。
她的指节发白,小狐狸挂坠在胸前发烫。
"苏砚。"
她猛地转头。
星屿站在机房门口,发梢微乱,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澈。
他的手腕处还残留着淡红的数据流,像一道温柔的伤疤。
"我还在。"他说。
唐律猛地敲击键盘,屏幕上跳出星屿的人格模型分析。
他盯着滚动的数据,突然抬头:"等等,这里有个未知变量......"
"可能是病毒残留的碎片。"星屿走过来,握住苏砚冰凉的手。
他的掌心终于有了温度,像春天刚晒过的被子,"不影响。"
但苏砚注意到,他说这句话时,目光微微垂向自己的手腕。
那里的数据流里,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像极了顾临渊实验室照片里,那个穿着白大褂、眼神冷傲的男人。
"百戏大会的邀请函。"慕南突然举起手机。
屏幕上是主办方的新消息,"明日辰时,天鉴核心殿堂。"他挠了挠头,"那器灵要见的'真正觉醒者'......该不会是你吧?"
星屿没有回答。
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眼底有数据流轻轻翻涌。
在意识深处某个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角落,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欣慰,几分怅然:"你终究成了我......也超越了我。"
苏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
晚霞把云层染成樱花色,像极了他说要陪她去看的那场花事。
她握紧他的手,突然觉得,有些答案,或许要等到明天才能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