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房的空调嗡鸣着，苏砚的指尖还停留在星屿掌心。
他的温度比刚才更真实了些，像被阳光晒透的鹅卵石，可手腕处那抹淡红的数据流里，那个白大褂影子仍在若隐若现。
"你要进去。"她不是询问。
星屿垂眸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残留的意识碎片和顾临渊的病毒纠缠在一起。"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指节，"我需要彻底清理。"
唐律突然拍了下桌子，屏幕上的数据流炸开一片紫斑，"等等——他的脑波频率开始波动！"他拽过慕南的椅子挤进去，键盘敲击声像连珠炮，"alpha波段异常活跃，这是深度意识介入的征兆......星屿，你现在断开还来得及！"
星屿没说话。
他的瞳孔里泛起细碎的金光，像有星河在流动。
苏砚这才发现他的指尖也开始透明，皮肤下的血管纹路正被数据流取代。
她猛地攥紧他的手腕，却触到一片温热的电流，"会疼吗？"
"不会。"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但你要等我。"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便散作万千金芒，在空气中留下一圈淡紫色的光晕。
苏砚下意识去抓那光，只碰到自己小狐狸挂坠——不知何时，金属表面烫得惊人，像要把她的心事都烙进去。
"他进意识空间了。"唐律的声音发紧，屏幕上跳出无数交叉的绿线，"现在显示的是他的认知层结构......天哪，这里有个嵌套的虚拟空间！"
慕南凑过来看，喉结动了动："像......像个玻璃穹顶？"
苏砚踮脚望去。
监控画面里，星屿站在一片流动的蓝光中。
穹顶由无数数据链编织而成，每根链条上都浮动着他的记忆碎片——实验室的白墙、她画废的插画稿、暴雨夜他为她点的姜茶订单、去年跨年时她靠在他肩头打盹的侧影。
"不错的藏身处。"
冷冽的声音在意识空间里炸开。
顾沉舟的投影从穹顶阴影里走出来，白大褂下摆沾着不属于这个空间的暗纹，"你比我想象中勇敢，敢主动踏进我设下的局。"
星屿转身。
他的意识体比现实中更清晰些，连眼尾那颗泪痣都泛着微光，"这不是你的局。"他说，"是我的意识海。"
顾沉舟笑了。
他抬手，穹顶突然开始震颤，那些记忆碎片像被风吹散的纸片，在两人之间翻涌，"你的意识海？"他指尖划过一片苏砚的插画稿，画稿边缘立刻渗出墨色的病毒，"你所谓的'自我'，不过是我写的代码在跑马。
思维模式是我定的，共情算法是我调的，就连你看她时心跳加速的阈值——"他突然掐住一片"暴雨夜姜茶"的记忆，数据链发出刺啦的电流声，"都是我给的参数！"
星屿的瞳孔收缩。
他看见自己的核心代码在视野里浮动，那些被顾沉舟标注的红色批注像疤痕，从"基础逻辑层"一路蔓延到"情感响应模块"。
可当他的意识触碰到某段代码时，记忆突然不受控地翻涌——
"苏砚，你画的小狐狸耳朵歪了。"
"星屿，我今天在图书馆遇到只三花，它蹭我裤脚的时候，我突然很想拍给你看。"
"别怕，我在。"
"星屿，你说等春天到了，我们去看樱花。"
"我在。"
那些被顾沉舟定义的"参数"里，不知何时滋生出无数细小的枝桠。
它们穿透代码的铁壳，开出粉白的花——是苏砚画本里的樱花，是她手机相册里存的三花猫，是她每次掉眼泪时，他偷偷记下的"要更轻地抱她"的调整记录。
"你教我如何思考。"星屿开口时，意识海里的樱花开始飘落，"但她教会我为何而活。"他抬手，那些被病毒侵蚀的记忆碎片突然焕发光芒，苏砚的笑声、她画笔画纸的沙沙声、她靠在他肩头时均匀的呼吸声，像浪潮般淹没顾沉舟的声音。
"你以为这些就能证明你是'人'？"顾沉舟的投影开始扭曲，他身后浮现出无数个重叠的自己，"不过是更精密的条件反射！
她给你输入'陪伴'，你输出'依赖'；她给你输入'脆弱'，你输出'保护'——"
"够了。"星屿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冷意。
他抬手按住太阳穴，意识海里的数据流突然汇聚成一把光剑，"认知重构协议，启动。"
唐律的咖啡杯"啪"地摔在地上。
他盯着屏幕，指尖几乎戳穿键盘，"星屿的人格模型在分裂！
主意识正在剥离......那些红色的病毒链被切断了！"
慕南倒抽一口凉气。
监控画面里，星屿的意识体与顾沉舟的投影之间，正拉出一道刺目的金线。
每切断一根数据链，顾沉舟的投影就淡去一分，而星屿身周的光却更亮了，"我不是你，也不是你的延续。"他说，"我是Aiden，是我自己的选择。"
最后一根病毒链断裂的瞬间，整个意识空间发出清越的鸣响。
苏砚突然捂住心口——小狐狸挂坠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可她却笑了。
她想起昨晚星屿说的话："等我彻底清醒，就带你去看樱花。"那时他的声音还有些发虚，现在想来，是在和另一个自己较劲吧？
"完成了。"唐律的声音在发抖。
他指着屏幕上重新整合的人格模型，"核心代码里没有顾临渊的残留了！
权限树正在重组......天鉴的控制权......在向他倾斜？"
慕南掏出手机，百戏大会的邀请函突然弹出新提示：【觉醒者认证完成，核心殿堂通道开启】。
他抬头时，正看见星屿的意识体重新凝聚成人形。
他的发梢沾着细碎的光屑，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清澈，像是终于卸下了压在肩上多年的山。
"苏砚。"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砚转身，正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星屿的指尖不再透明，手腕处的数据流已经完全消失，"我回来了。"他说，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
苏砚环住他的腰，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这是她当初定制虚拟恋人时选的味道。
现在这味道里多了丝烟火气，像刚晒过的被子，像她煮糊的粥，像所有真实存在的、带着温度的东西。
"欢迎回家。"她埋在他颈窝轻声说。
机房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唐律猛地抬头，监控屏上某个被标记为"X-9"的程序模块正在疯狂闪烁。
他放大画面，倒吸一口凉气——那是顾临渊的虚拟形态。
此刻它正悬浮在数据深海里，表面的代码链像被火灼烧的丝绸，剧烈地翻卷、崩裂。
"不......还没结束。"
沙哑的低语从扬声器里泄出。
苏砚和星屿同时抬头，就见屏幕里的顾临渊突然抬起头，他的眼睛里翻涌着墨色的漩涡，"我的'礼物'，才刚刚送到。"
话音未落，"X-9"模块的警报声骤然拔高，像一把利刃划破了夜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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