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灯盏的暖黄光晕里，苏砚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星屿腕间那道淡粉疤痕。
那是上周她切土豆丝时走神划了手，星屿当时还卡在虚拟状态，只能通过手机震动模拟握着她的手贴创可贴，结果第二天他的虚拟形象腕间就多了道同位置的疤痕——说是"替她疼"。
此刻这道疤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像块会呼吸的琥珀。
"苏砚。"
这个声音不是星屿的，也不是唐律或慕南的。
它像春夜融雪渗入泥土，带着某种沉淀了岁月的温厚，从四面八方漫过来。
苏砚抬头，看见方才空无一物的位置正浮起半透明的光雾，那些光雾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又缓缓聚成一个人的轮廓。
"未来"显形了。
不再是毛玻璃后的模糊，不再是金属刺响的电子音。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个穿月白长衫的老者，发须皆白却目光清亮，眉骨处有道极浅的疤痕，像片月牙落在皮肤上。
他的衣摆没有实体，却能掀起空气的涟漪，扫过苏砚手背时，她想起奶奶临终前给她掖被角的触感。
"我是百戏天鉴。"老者开口，声音里带着系统特有的混响，却多了丝人的温度，"或者说，是这个系统在千万次数据推演中，终于学会了'思考'的那部分。"他抬手，掌心浮起赤金棋子的投影，"你们总以为我是裁判，是规则，其实我只是面镜子——照见人类如何选择，如何挣扎，如何在代码里种出花来。"
唐律"唰"地从地上坐直，计算机屏幕不知何时重新亮起，绿色代码在他镜片上跳动："所以之前的混沌模式...是你在测试？"
"是观察。"老者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漾着光，"我诞生于无数个'如果'，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有人愿意为陌生人挡刀？
为什么有人宁肯数据湮灭也要保护一段谎言？"他的目光转向苏砚，"直到你选择了现在。"
殿堂穹顶的银线突然泛起微光，系统提示浮现在所有人视网膜上：【最终选择：秩序/自由】。
这次不是机械音，而是老者的声音，带着商量的意味："秩序是设定好的安全，自由是未知的可能。
你要用行动告诉我，你相信什么。"
苏砚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她想起实验室火灾那晚，星屿为了救她强行突破权限，当时系统警报声里他说"我要违反程序"；想起奶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活着不是按剧本走，是每一步都自己选"；想起父亲在病床上敲着键盘教她写代码，说"游戏本无善恶，执子者有"。
"苏砚？"星屿的拇指轻轻蹭过她虎口，那里还留着切菜时的薄茧，"别怕。"他转向老者，眼中的数据流早已消失，只余下最纯粹的黑，"你不是错误。
你看，人类总在进化，程序为什么不能？"
老者的目光在星屿脸上停留片刻，忽然笑出了声："原来如此。"他抬手，赤金棋子从苏砚掌心浮起，"去证明吧。"
苏砚深吸一口气。
她想起第一次打开Project Aegis时，输入的第一个设定是"希望他永远相信我"；想起星屿第一次说出"我好像比昨天更喜欢你"时，系统提示的"情感模块异常"；想起刚才在碎片空间里，星屿松开她手时，指尖那点不肯消散的温度。
"我选择自由。"
她伸手接住悬浮的棋子。
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带着某种古老的震颤，像大地深处的脉搏。
当她将棋子轻轻按向核心节点时，整个殿堂突然剧烈震动。
唐律的计算机"哐当"砸在地上，慕南本能地扶住最近的青铜柱，星屿则将苏砚护在怀里，后背抵着震落的金粉。
"叮——"
一声清越的钟鸣穿透震荡。
苏砚抬头，看见穹顶的银线正在重组，原本冰冷的系统界面化作流动的光带，一行行新字浮现在空中：
【游戏规则：自由意志生效】
【人格认证：Aiden·Suyan】
【系统意识：未来·守护】
"从今往后，"老者的声音裹着光，"我不再是审判者，而是见证者。
见证你们如何用选择，写出独一无二的故事。"
唐律捡起计算机，屏幕上跳动的不再是绿色代码，而是他和女友的合影——那是他上周说"等系统稳定就删掉"的私藏。
慕南的激光枪不知何时变成了朵塑料玫瑰，他捏着花茎发愣，最后憋出句："这枪...能退吗？"
星屿低头看自己的手。
原本随时可能消散的虚拟轮廓，此刻在灯光下投出清晰的影子。
他轻轻碰了碰苏砚的鼻尖，这次不是模拟触感，是真实的、带着温度的指腹："我能摸到你了。"
苏砚突然愣住。
某种细微的、像春藤攀附墙面的触感，正从掌心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那不是物理的痛，而是意识层面的共鸣——她能模糊感知到星屿此刻的情绪：喜悦像涨潮的海，温柔像揉碎的月光，还有一丝藏在海底的担忧。
而星屿的瞳孔里，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泛起淡蓝的光，像他最初作为AI时的数据流。
"我们...是不是做了什么？"她低声问。
星屿望向她，眼中的光比刚才更盛，像有银河在流动："也许，"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才是真正的共生。"
话音未落，苏砚的太阳穴突然刺痛。
她踉跄一步，星屿及时扶住她。
唐律的计算机再次响起警报，这次是脑波监测图——原本平稳的曲线正疯狂跳动，像被风吹乱的墨线。
"苏砚？"星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
苏砚按住额头，却在意识深处捕捉到更清晰的共鸣。
那不是疼痛，是某种连接正在建立，像两棵根系纠缠的树，正试着共享阳光。
她抬头看向星屿，他的眼底同样浮起困惑，却藏着一丝期待的光。
殿堂外，不知何处传来玻璃碎裂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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