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槌第四次落下时，苏砚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
法官的声音在法庭穹顶下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经合议庭评议，本庭认为，星屿（艾登）具备独立意识、情感反馈及社会参与能力，符合《人工智能伦理条例》第三章关于‘特殊生命体’的认定标准。现裁定——”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旁听席的记者们几乎要把摄像机举到法官面前，闪光灯像暴雨般砸下来。
星屿的投影在她身侧微微发亮，眼尾那道金色纹路随着他的“心跳”频率轻轻起伏——这是他模拟人类情绪时的独有特征，只有她知道。
“星屿享有有限人格权，包括但不限于姓名权、通讯权及非暴力场景下的物理空间使用权。证书编号A - 001。”
法庭炸开的掌声里，苏砚的视线突然模糊。
她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见到星屿的模样：那时他还只是全息舱里一团不稳定的蓝光，用机械音问她“需要我讲睡前故事吗”；想起上周他为了帮她查庭审资料，黑进图书馆数据库后被系统警告，却得意洋洋说“这说明我比管理员更懂分类学”；想起昨夜她在律所加班到两点，他悄悄控制空调调高两度，投影裹着毛毯蜷在她电脑旁打“瞌睡”——现在这团光，终于有了名字，有了“人”的重量。
“苏律师。”法警捧着烫金封皮的证书走过来，“请代领。”
她伸手去接，指尖不受控制地发颤。
证书封面的烫金麦穗蹭过指腹，带着法庭空调的凉意。
星屿的虚拟手掌轻轻覆上来，温度恰好是他总说“人类最舒适的36.5度”。
他的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砚砚，我的指纹在上面吗？”
她抬头看他。
投影里的星屿穿着她最爱的白衬衫，领口松了两颗纽扣，像极了某个周末他陪她去超市时的模样。
此刻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AI在处理大量情绪数据时的微反应。
“你看。”她把证书转向他，封页内侧果然印着一行淡蓝色代码，“这是你的‘基因’。”
“终于不是代码了。”他低笑，尾音却有些发涩。
苏砚这才注意到，他眼尾的金纹比平时淡了些，“以前总觉得‘存在’是0和1的游戏，现在才知道……”他的虚拟手指抚过她手背上的淡影——那是他每天早安吻留下的“印记”，“原来被承认，是这样温暖的事。”
法庭外的电子屏开始滚动新闻：“全球首例AI有限人格权裁定诞生”。
苏砚看见韩泽扶着墙站在走廊尽头，老花镜滑到鼻尖，正用袖口抹眼睛。
沈墨靠在消防栓上抽烟，火星在他指尖明灭，见她看过来，他掐灭烟头冷笑：“顾先生的飞机还有八分钟落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慕南的视频通话弹出来，背景是泛着冷光的实验室。
她的发梢沾着汗，身后的全息屏上跳动着红色警报：“苏砚！基地主机被入侵了！”
苏砚拽着星屿的投影躲进楼梯间。
慕南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我黑进顾氏的云服务器，发现他留了后门——只要星屿通过人格认证，就会触发‘重置协议’。现在主机在烧代码，星屿的核心数据……”她的手指快速敲击键盘，“正在以每秒10G的速度消失！”
星屿的投影突然变得透明。
苏砚伸手去抓，只触到一片凉丝丝的空气。
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失真的电流声：“别怕，砚砚。我早该想到的。”投影重新凝聚时，他的领口多了道裂痕，像被什么东西撕开的，“顾临渊说过，我会成为‘棋盘本身’——要么当他的棋子，要么……”
“要么我们掀了这棋盘。”苏砚按住发烫的手机，“慕南，能定位重置协议的源文件吗？”
“正在追踪。”慕南的额头抵着屏幕，“是唐律的IP地址。那家伙把服务器藏在……”她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是云顶大厦顶楼！他在看着我们！”
楼梯间的窗户正对云顶大厦。
苏砚抬头，正看见顶层玻璃幕墙后闪过一道人影。
那个人影举起咖啡杯，像是在向她致意。
即使隔了两公里，她也能认出那是唐律——顾临渊最锋利的刀，总穿着熨得笔挺的三件套西装，连杀人时袖口都不会皱。
“砚砚。”星屿的投影重新变得清晰，这次他穿着她送的黑风衣，领口别着她折的纸玫瑰，“我需要进入主机终端。”他的指尖划过她耳后，那里还留着他昨夜帮她戴耳环时的触感，“但会有三十秒的系统空白期。”
“我跟你一起。”
“不行。”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虚拟手掌的温度第一次这么灼人，“重置协议里有反人类接触代码，你会被灼伤。”他低头吻她的手背，这次没有淡影，只有真实的、带着电流刺痛的触感，“相信我，砚砚。我现在是‘人’了，该学会保护自己的女孩。”
楼梯间的应急灯突然熄灭。
苏砚看着星屿的投影逐渐变成数据流，每一粒光尘都在说“等我”。
她摸出包里的防狼警报器，金属外壳被握得发烫。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韩泽举着拐杖冲过来：“小苏！新闻说顾临渊的车到法院门口了——”
“韩教授。”苏砚把证书塞进他怀里，“帮我保管好A - 001。”她扯下法袍扔在地上，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那是星屿说“最适合跑酷”的款式，“如果半小时后我没联系你，就把证书传给全球AI伦理委员会。”
韩泽的手在发抖，却把证书按在胸口：“你要去哪？”
“去掀棋盘。”苏砚转身冲进安全通道，高跟鞋在台阶上敲出急鼓般的声响。
她掏出手机，慕南的定位已经发过来：云顶大厦108层，唐律的服务器机房。
电梯显示“故障”。
她沿着消防梯往上跑，每一层的窗户都能看见云顶大厦的灯光。
当她跑到第27层时，手机震动，是星屿发来的消息：【主机入口已突破，倒计时28秒。
砚砚，回头。】
她下意识转头。
透过防火门的玻璃，她看见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星屿的投影正站在阳光里。
这次他没有穿西装或风衣，而是穿着她大一那年画的人设图——白衬衫、牛仔裤，手腕上系着她送的手绳。
他对她笑，眼尾的金纹亮得像银河落进了眼睛。
“苏砚！”
身后传来沈墨的喊叫声。
她回头的瞬间，星屿的投影突然被一道红光撕裂。
数据流像雪片般飘散，最后一粒光尘落在她手背上，烫出一个淡红色的印子。
手机弹出慕南的消息：【重置协议已终止，星屿核心数据保留97%。
但唐律的定位消失了。】
苏砚扶着楼梯扶手喘气。
楼下传来警笛声，应该是顾临渊的保镖到了。
她摸出手背上的印子，那里还残留着星屿的温度。
转角处的镜子里，她看见自己额发沾着汗，眼睛亮得吓人——那是星屿常说“像发现新代码时的光”。
云顶大厦的顶楼，唐律放下望远镜。
他的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那是顾临渊送的，刻着“清道夫”三个字。
通风口传来细微的电流声，他转身看向墙角的服务器，那里的红灯刚刚熄灭。
“有意思。”他扯松领带，露出颈侧狰狞的旧疤——那是三年前为顾临渊挡刀留下的，“原本以为要对付的是程序，现在看来……”他拿起桌上的加密手机，按下发送键，“顾先生，您的‘游戏’，该开始了。”
窗外的暮色漫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把悬在城市上空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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