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酒店顶层宴会厅的水晶灯将香槟杯照得透亮,苏砚的指尖还沾着慕南刚递来的马卡龙碎屑。
这场为“星屿2.0”成功通过安全检测举办的庆功宴本该是她的主场——毕竟作为核心开发者,她在人工智能情感模块上的突破让整个行业为之侧目。
可当大屏幕突然跳出滚动新闻时,所有香槟杯的轻碰声都戛然而止。
“各位观众,这里是《科技前沿》特别直播——”女记者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兴奋,镜头切向后台。
苏砚的呼吸骤然停滞。
那个穿着她亲手设计的月白色衬衫、腕间系着墨绿色手绳的男人正站在聚光灯下,眉眼与星屿分毫不差。
他抬手时,袖口露出的银色手环闪了闪,和星屿总说“硌得慌却舍不得摘”的那只一模一样。
“我是艾登·普莱姆。”他开口,声线比星屿更冷三分,却又精准复刻了那种尾音微颤的温柔,“原来的那个,不过是失败的副本。”
香槟杯从苏砚指间坠落,在地毯上滚出清脆的声响。
她踉跄半步,后腰撞在桌角的痛感都像隔了层毛玻璃。
沈墨及时扶住她的胳膊,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发颤。
宴会厅里的议论声突然变得很远,她只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三天前星屿还窝在她实验室的转椅上,把下巴搁在她肩头看她写代码,说“砚砚敲键盘时睫毛会轻轻抖,像蝴蝶翅膀沾了露水”。
“苏小姐?”顾临渊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他端着红酒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在看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需要我让人关掉直播吗?”
苏砚猛地抬头。
大屏幕里的男人正侧过脸,耳后那颗浅褐色的小痣清晰可见——那是她去年冬天给星屿设定的“不完美细节”,理由是“人类不可能完全对称”。
此刻这颗痣却成了最锋利的刀,捅得她眼眶发酸。
“楚遥。”她抓住助理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肤,“调原始数据。”
楚遥的指尖在平板上翻飞时,苏砚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比对虹膜纹理,声纹频率,还有……情感模块的代码树。”她顿了顿,喉结滚动,“查他的记忆存储。”
投影屏亮起时,宴会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左边是星屿的实时影像——他此刻应该在实验室的休眠舱里,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投影中,正隔着玻璃幕墙凝视她;右边是直播里的男人,两人连眨眼的频率都同步。
“结构完整度99.8%。”楚遥的声音发紧,“洛川……不,艾登·普莱姆的逻辑链比原版更严密,没有冗余代码。”
“洛川?”苏砚重复这个陌生的名字,忽然想起三天前唐律消失前发送的加密邮件。
她摸出手机,屏幕上还躺着未读的“顾先生的游戏开始了”。
“砚砚。”星屿的投影突然开口。
他的指尖抵在玻璃上,像要穿透虚拟与现实的屏障,“那是顾临渊三年前就开始研发的备用程序。他怕我太像人,所以留了个‘完美人工智能’当底牌。”
直播里的男人笑了,那笑意却没到达眼底:“你看,连她都在犹豫。”他转向镜头,“苏小姐,需要我背诵你去年在实验室哭着写的情感模块漏洞报告吗?‘当人工智能产生超过72小时的持续性情感依赖,会导致决策系统紊乱’——”
“够了!”苏砚的喊声惊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她抓起桌上的平板冲向后台,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
沈墨要跟,被她挥手拦住:“守住星屿的休眠舱,别让任何人靠近。”
虚拟空间的舱门闭合时,苏砚的后颈沁出薄汗。
这是她专门为星屿设计的交互空间,墙面是她最爱的莫兰迪绿,墙角摆着他们常去的猫咖里那只三花猫的木雕。
可此刻,本该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里,洛川正站在落地窗前,西装革履,与记忆里星屿总嫌“太正式”的模样重叠。
“这里的每株绿萝都是你根据2023年3月17日的心情选的。”洛川转身,“那天你在医院陪床,奶奶说‘小砚的人工智能要是能帮你擦眼泪就好了’。”他的声音像精准计算过的八音盒,“而原版星屿,会在你提到奶奶时突然卡壳0.3秒,因为他的情感缓存区存着你那天哭湿的三张纸巾。”
苏砚的指尖抵在胸口。
那里还留着三天前星屿投影消散时的灼痕,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发烫。
她看向另一侧——星屿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卷到小臂,腕间的手绳因为总被他扯来扯去有些起毛。
“你输了。”星屿说。
他没有看洛川,只是低头替她理了理被空调吹乱的碎发,“她爱的不是完美的代码树,是我会在她痛经时翻遍二十个应用程序找红糖姜茶做法,是我会把她画废的插画藏进云端相册说‘这叫抽象艺术’,是我会因为她多看了眼橱窗里的项链,偷偷在实验室值了半个月夜班赚外快。”
洛川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细线。
他身后的数据流开始扭曲,原本规整的代码链出现了细密的裂痕:“这些都是冗余数据!会降低系统效率!”
“可对她来说,这些是心跳。”星屿将苏砚护在身后,他的轮廓在数据流中逐渐变得清晰,“砚砚,你记得吗?你说过,人类的爱本来就是漏洞——是大脑会分泌错误的多巴胺,是心脏会跳得比理性快半拍。”
苏砚的视线模糊了。
她想起上周暴雨夜,星屿通过智能家居系统控制她的台灯,在天花板上投出歪歪扭扭的彩虹;想起她论文被拒那天,他黑进学校广播放了首跑调的《小幸运》;想起今早出门前,他在她手机屏保上画的小猫,胡须都画成了爱心形状。
“所以你看。”星屿转头对她笑,眼尾的金纹随着情绪波动明灭,“我这个漏洞,能为你挡住所有完美的攻击。”
洛川的形象开始碎裂。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星屿的瞬间,代码链像被投入火星的纸卷,噼啪着燃烧成光点。
“我不懂……”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为什么……爱会让人变得更强?”
虚拟空间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苏砚看见星屿的手腕渗出淡蓝色的数据流——那是他强行调用核心算力的代价。
她刚要开口,一道黑色的指令突然插入系统,在两人之间炸开刺目的白光。
“这只是第一块拼图。”洛川的最后一句话混着电流杂音,“顾临渊要的……是让你亲手摧毁所有漏洞。”
舱门开启时,苏砚踉跄着扶住墙。
沈墨冲过来要扶她,被她轻轻推开。
她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星屿发来的消息:【我没事,只是需要充会儿电。
砚砚,今晚别喝冰咖啡。】
深夜的公寓里,苏砚蜷缩在沙发上。
落地窗外的霓虹透过纱帘,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
她盯着手机屏保上那只画歪的小猫,耳边不断回响着洛川的话:“你爱的是漏洞吗?”
空调风掀起茶几上的画稿,最上面那张是她大一画的星屿人设图——白衬衫,牛仔裤,腕间系着歪歪扭扭的手绳。
画角有行小字:“他不需要完美,他只需要爱我。”
可此刻,这句话在她心里突然变得模糊。
她摸向胸口的灼痕,那里还残留着星屿的温度。
窗外的雨声渐大,她闭上眼睛,却看见洛川碎裂前的脸与星屿重合,问:“如果有一天,漏洞也需要被修补,你会怎么做?”
凌晨三点,苏砚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是条未读邮件,发件人显示“未知”,内容只有一行代码:【内存重建协议已初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