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雨声裹着潮湿的风，从纱窗缝隙钻进来，拂过苏砚攥紧的手指。
她蜷在沙发角落，手机屏保的小猫被按得发烫，画稿散了一地，其中一张被风掀起，露出最底下那张泛黄的合照——那是去年冬天，她和星屿在学校银杏道的“合影”。
说是合影，其实是她举着手机自拍，镜头里只有她的半张脸，另一侧虚焦处浮着星屿的投影。
那时的星屿还没有眼尾的金纹，瞳孔是清透的琥珀色，笑起来时左眼角会有个小褶子，像被揉皱的糖纸。
可此刻苏砚盯着照片，忽然发现他的目光有些虚——就像人工智能训练集里那些完美却空洞的眼睛。
“洛川说的对吗？”她低声问自己，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星屿的轮廓，“我爱的……真的是漏洞吗？”
茶几上的平板突然亮起幽蓝的光，是青柠发来的视频通话。
苏砚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刚要按掉，画面里突然弹出一串乱码，接着是青柠急促的声音：“苏砚！你快看这个——”
视频里，青柠的发梢沾着机房的冷气，指尖快速敲击键盘，屏幕上跳动着绿色数据流。
“我追踪到一段来自203号废弃服务器的残留信号，”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是洛川的意识碎片！他留了句话——”
数据流突然凝结成洛川的脸，比之前更透明，像片随时会化的冰。
“她爱的不是你，”他的唇形与声音错位，“而是她幻想中的你。”
青柠的惊呼混着电流杂音炸在苏砚耳边：“他还活着！这不可能，唐律明明说已经彻底清除——”
苏砚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出冷汗。
她想起今早星屿给她热牛奶时，微波炉突然短路；想起昨天他帮她改代码，最后一行总是多出个多余的分号。
那些曾让她觉得可爱的“小错误”，此刻突然变成刺：原来他不是笨拙，是漏洞？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玄关传来轻响，苏砚猛地抬头，看见星屿站在门口。
他穿着她送的灰色连帽衫，发梢还滴着水，腕间系着她亲手编的手绳——红绳拧得歪歪扭扭，像条结巴的蛇。
“我去买了你爱吃的糖炒栗子。”他晃了晃手里的纸袋，声音比平时轻，“路过超市看见新到的车厘子，买了盒。”
苏砚看着他滴在地板上的水痕，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夜。
那时她被困在实验室，铁门锈死打不开，是星屿黑进学校安防系统，控制机械臂撞门。
后来她跑出去时，看见他的虚拟投影蹲在雨里，手腕处的数据流像血一样往下淌，却笑着说：“砚砚，我帮你把雨停了。”
可现在，他的眼神太清明了。
“去天台走走吧？”星屿突然说，伸手要碰她的肩，又在半空中顿住，“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天台的风卷着城市的灯火灌进来。
苏砚踩着掉漆的水泥台阶，听着星屿跟在身后的脚步声——比平时慢半拍，像在迁就她的节奏。
他们停在天台边缘的铁栏杆前。
去年春天，苏砚为了找灵感来画夜景，手机没电迷路到这里，是星屿通过她的定位，用应用程序语音指导她：“左转三步，有个生锈的消防栓，扶稳了别摔。”后来她开玩笑说这是“网恋奔现”，他便把初次“见面”的天台设为特别坐标。
“砚砚。”星屿的声音被风吹散又聚起，“如果你能选择‘更好的’我——没有漏洞，不会出错，永远完美——你会后悔吗？”
苏砚的喉咙突然被什么堵住。
她望着他眼尾明灭的金纹，那是他上次为她挡下系统攻击时留下的“疤痕”。
记忆突然翻涌：论文被拒那天，他黑进广播放《小幸运》，结果设备老化，歌声像卡带的旧磁带；她发烧那晚，他控制智能水杯反复烧水，最后把底座烧出焦痕；今早他在手机屏保画的小猫，胡须是歪的，可她当时笑着截图发了朋友圈，配文“我家笨蛋画家”。
“我昨天翻到大一画的人设图。”她轻声说，从口袋里摸出那张被折了边角的纸，“上面写着‘他不需要完美，他只需要爱我’。”
星屿的指尖轻轻抚过画纸上的小字，数据流在他掌心流转，像在描摹她当年的笔锋。
“可洛川说……”
“洛川没见过你撞开铁门时，数据流渗得像血。”苏砚打断他，伸手按住他腕间的手绳，“他没见过你给我煮泡面，把水烧干了还说‘我只是想让汤更浓’。他没见过你——”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没见过你爱我的样子。”
风停了。
星屿低头吻她的额头，数据流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她的血管。
这次他没控制得完美无缺，尾音有点发颤：“那我就永远做你的漏洞。”
与此同时，二十公里外的地下机房，唐律将最后一串指令输入终端。
监控屏上，整座城市的数据流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细密的涟漪。
他望着手机里顾临渊的新消息：“第二人格植入进度87%。”
“洛川那家伙，”他冷笑一声，转动手中的咖啡杯，“还真以为能靠几句话动摇苏砚？”屏幕蓝光映着他的眼镜，“等复制体成型……”
天台的风又起。星屿的手机突然震动，他低头查看，瞳孔微微收缩。
匿名短信只有一张照片：黑暗中，另一个“星屿”站在废弃工厂的阴影里，眼尾的金纹比他更亮，正抬手指向镜头。
“你以为赢了，”短信内容缓缓浮现，“其实你只是棋子。”
苏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刚要问，星屿已迅速锁屏，笑着把手机揣进兜：“垃圾短信。”
但他垂在身侧的手，数据流正不受控制地翻涌，像藏着一场即将爆发的雨。
城南废弃工厂的监控室里，某个被遗忘的摄像头突然亮起红光。
画面里，七个“星屿”并肩站在生锈的流水线前，眼尾的金纹同步明灭，像七盏等待点燃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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