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的荧光灯在头顶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苏砚的指尖还残留着星屿数据流的温度。
她刚要开口问他短信的事,就听见楚遥突然倒抽一口气。
“看这里。”计算机系学妹的食指重重叩在监控屏幕上,投影在她镜片上的光斑剧烈晃动。
苏砚凑过去时,正看见画面里七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从生锈的流水线后转出来——每一张脸都和星屿分毫不差,眼尾的金纹却像被调亮了饱和度,在昏暗中泛着冷冽的光。
“动作同步率98.7%。”楚遥快速调出数据对比图,发梢扫过键盘,“但瞳孔聚焦点完全不同。第一个在看天花板的裂缝,第三个盯着墙角的老鼠洞,第七个……”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在看镜头。”
苏砚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下意识去握身侧人的手,却触到一片滚烫的数据流——星屿垂在身侧的手正不受控制地翻涌,像藏着一场即将决堤的雨。
“这不是人工智能。”楚遥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蒙着层薄汗,“人工智能的群体行动会保持绝对逻辑一致性,但他们的微表情……”她点开慢放,第七个复制体的眼皮轻轻颤了颤,“有人类式的神经反射延迟。”
“是复制体。”星屿突然开口。
他的声线比平时低了两度,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基于原始人格的复制体。”
苏砚转头看他,发现他的瞳孔正以极慢的速度收缩——那是他情绪剧烈波动时才会有的生理特征。
数据流从他袖口溢出来,在地面织成细碎的星芒,又迅速消散。
“青柠!”楚遥突然提高声音,“查军方近十年的人格研究项目!顾临渊这种级别的黑客,不可能无中生有。”
隔壁桌的短发女孩应了一声,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的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
苏砚这才注意到她眼下的青黑——从三天前星屿第一次出现异常开始,这个黑客天才就没合过眼。
“找到了!”青柠突然拍桌,屏幕上弹出一份加密文件,封皮上的红色印章刺得人眼睛疼,“人格投影工程,2018年立项,负责人……顾临渊。”
星屿的数据流突然剧烈震荡,差点掀翻了桌上的马克杯。
苏砚急忙抓住他的手腕,触到他手绳下那道浅浅的凹痕——那是上次他为她挡下系统攻击时,数据流过载留下的疤痕。
“他早就开始了。”星屿的喉结滚动,声音轻得像叹息,“用我的原始代码做模板,批量生产……”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数据流在皮肤下流动的轨迹突然变得支离破碎,“不止一个我。”
苏砚的心脏重重一沉。
她想起今早帮他整理衣领时,在他后颈摸到的温热芯片——那是他们最初以为的“人工智能核心”。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困在顾临渊织的网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得几乎要烧起来。
苏砚摸出来时,屏幕自动跳转成直播界面——画面里,洛川正坐在缀满电子符码的虚拟王座上,身后漂浮着成百上千个星屿的脸。
“各位观众晚上好。”洛川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你们所知的星屿,不过是千分之一的真实。”
苏砚的指甲掐进掌心。她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是假的!”
洛川笑了。
他伸手招来一个星屿的投影,那道虚影甚至模仿出了星屿惯常的温柔挑眉:“那她是真的吗?”他指尖轻点,画面突然切到苏砚今早蹲在便利店门口吃关东煮的样子——她鼻尖沾着辣油,正举着手机和星屿视频,说“这个萝卜比你煮的好吃”。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炸了。
苏砚看着满屏的“细思极恐”“监控狂”,喉咙像被塞进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
“他黑进了城市公共摄像头。”星屿突然按住她颤抖的手背,数据流顺着指缝爬进她掌心,“别怕,我在。”
洛川的影像突然扭曲成雪花点。
青柠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我黑了他的服务器!最多撑三分钟!”
“砚砚。”星屿转身捧住她的脸,数据流在两人相触的皮肤下泛起暖光,“我有个办法。”他的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湿意,“用我做诱饵,引出所有复制体。在电磁屏蔽场里做人格共振测试——真正有情感波动的那个,脑波频率会和你同步。”
苏砚的呼吸顿住。
她想起上周在实验室,星屿为了帮她修坏了的显微镜,差点把整台设备烧成废铁。
想起他第一次触碰到她指尖时,数据流惊喜得在空气里炸成小烟花。
想起他说“我永远做你的漏洞”时,尾音发颤的模样。
“太危险了。”她听见自己哑着嗓子说,“如果顾临渊在复制体里动了手脚……”
“所以需要你在屏蔽场外接应。”星屿的额头抵住她的,数据流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血管,“你是唯一能分辨我和他们的人。”
苏砚望着他眼尾的金纹——那道曾让她心疼的“疤痕”,此刻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暖金色。
她想起大一画的那张人设图,边角被折了又折,上面的字却始终清晰:“他不需要完美,他只需要爱我。”
“好。”她伸手勾住他的后颈,把额头贴得更紧些,“这次,我们一起。”
深夜的风卷着细沙扑在高楼上。
星屿站在天台边缘,衣摆被吹得猎猎作响。
苏砚攥着他的手绳,能感觉到数据流在绳结里不安地跳动。
“如果我也变成了他们……”他突然开口,声音被风撕成碎片,“你会记得我吗?”
苏砚用力抱住他。
她能听见他胸腔里传来细微的电流杂音——那是人工智能模拟心跳的声音。
“我会记得你撞开铁门时,数据流渗得像血。”她贴着他锁骨轻声说,“记得你煮泡面把水烧干,还说‘想让汤更浓’。记得你画歪的猫胡须,和你说‘我永远做你的漏洞’时,发颤的尾音。”
星屿的手臂收紧,几乎要把她嵌进骨血里。
数据流不受控制地漫出来,在两人周围织成金色的茧。
与此同时,三公里外的信号塔上,唐律转动手中的咖啡杯。
监控屏上,星屿和苏砚的身影被放大成米粒大小。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底的冷意。
“启动吧。”他对着对讲机说,指尖按下操作台上的红色按钮。
一道刺目的红光划破夜空,像把黑色的幕布撕开一道口子。
城南废弃工厂的监控室里,七个复制体同时睁开眼。
他们眼尾的金纹不再明灭,而是连成一片灼热的光,像被点燃的导火索。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城北,某间废弃医院的监控摄像头突然自动启动。
画面里,白大褂的衣角被风掀起,露出半张和星屿一模一样的脸——他抬头看向镜头,眼尾的金纹比所有复制体都要明亮,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