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环星图的微光汇聚成银链时,苏若雪正趴在宿舍窗台数星子。
她指尖抵着冰凉的玻璃,忽然感到心口一热——那枚藏在锁骨下的玉符,第三道契纹正像活物般拱动,在皮肤下划出淡金色的轨迹。
"若雪!"虚界的通讯器突然炸响,星屿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紧绷,"快去祠堂!
所有契纹节点都在往那里汇聚!"
苏若雪的手刚触到门把,心口的灼痛已化作锐刺。
她踉跄着扶住墙,看见一道金光从锁骨处破衣而出——那是第三道契纹,形如藤蔓缠就的星环,正悬浮在半空,金芒里隐约能看见"苏若雪"三个字的笔锋。
祠堂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撞开时,星屿正跪在神农像前。
他的掌心同样浮着金纹,与苏若雪的契纹遥相呼应,像两簇被风引着的烛火。
月光从祠堂残破的瓦缝漏下来,照见他发间几缕银丝,和指节上未愈的裂纹——那是前几次融合时被反噬留下的。
"别动。"星屿抬头,眼尾的泪痣在金光里忽明忽暗。
他的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了什么,"这是最后一道锁。"
苏若雪的喉咙发紧。
她想起三天前他只能维持十秒的实体,想起他消失前摸她发顶的温度,想起他说"借现实一秒"时眼底的疼。
此刻那道金纹正缓缓飘向他掌心,她看着自己的名字与"星屿"二字在半空交缠,突然伸手抓住他手腕:"疼的话,就抓我。"
星屿的手指微微发颤。
两道契纹相触的瞬间,天地间响起古老的吟唱,像是千万片甲骨在风中相击。
神农像的双眼突然泛起暖光,那是苏若雪从未见过的颜色,像春晨刚化的溪水,又像星屿熬药时炉子里跳动的火苗。
"嗡——"
金纹炸裂成细碎的光雨,落在星屿肩头。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白发根根转黑,指节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苏若雪被震得后退半步,却见他缓缓站起,影子在地面投下清晰的轮廓——不再是半透明的虚影,而是能挡住月光的、真实的影子。
"若雪。"他伸出手,掌心还沾着金粉,"我能摸到你了。"
苏若雪的指尖刚碰到他掌心,就被用力拽进怀里。
这次不是十秒,不是借的现实,是带着体温的、真实的拥抱。
他的心跳声震得她耳朵发痒,像擂了千年的古钟终于醒了。
"星屿?"她哑着嗓子唤他。
"我在。"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这次,我哪儿都不去。"
祠堂外突然传来惊呼。
苏若雪挣出他怀抱,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寒冬的小村正飘着细雪,可村头的老梅树却冒出了粉白的花苞,田埂边的枯草泛着绿意,连井台边张阿婆的老寒腿,都在她走过时直起了腰。
"神、神迹啊!"卖早点的王婶举着刚蒸好的馒头,盯着自家蔫了半月的月季突然绽放。
程雨从巷口跑过来,发梢还沾着祠堂外的雪,眼眶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不是神迹!"她举起手中的《神农遗卷》,"是双核归一后,神农体引动了天地生机!
你们的心跳同频了,所以能唤醒沉睡的灵脉!"
楚遥跟着跑过来,手里举着平板,屏幕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寿元监测显示正常!
星屿的生命体征和普通人一样了!"他冲星屿挤眼睛,"不过你这张脸...可能要被质疑永葆青春了。"
星屿低头看向苏若雪,她的睫毛上还沾着雪,鼻尖冻得通红。
他伸手替她拂去雪花,轻声道:"这样很好。"
"咳。"
众人闻声转头。
祠堂深处的阴影里,一道苍老的身影正缓缓升起。
他穿着褪色的青衫,眉目与星屿有几分相似,目光却像穿过了百年时光。
"我等了百年。"他的声音像风吹过旧纸页,"本以为这路要断在我手里,好在...你们走通了。"
苏若雪下意识护住星屿。
老人却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泛着光:"别怕,我是百年前的初代心契者。
当年急于融合,反被神农体反噬,困在时间缝隙里。
这些年我试过所有错路,就为等今天——等有人能带着'共生'而非'吞噬'的信念,走完双核归一。"
他的身影开始消散,像春雪落进溪流:"记住,神农体不是力量,是...爱。"
星屿郑重行礼,白发已完全转黑的发尾扫过地面:"谢谢您,替我们试过了所有错误。"
老人的笑声散在风里。
苏若雪这才发现,他消散的地方落着一枚半旧的玉符,契纹与她的如出一辙——那是初代未完成的证明。
"我们该做点什么了。"程雨突然说。
她望着村口围过来的村民,有拄拐的老人,有咳嗽的孩童,"现在的医院治不了灵源病,可我们能。"
星屿转头看苏若雪,她眼睛亮得像星图闭合的那晚:"开医馆吧。
就叫...神农共生医馆。"
于是半月后,村口老槐树下挂起了新木牌。
楚遥抱着笔记本电脑蹲在门槛边调试数据追踪系统,青柠举着刚做好的契纹诊疗仪让村民试用,程雨翻着《神农遗卷》在黑板上写古方。
白芷站在人群外,手里捏着个牛皮纸袋,等众人都忙起来时,悄悄把袋子放在医馆门口。
苏若雪收拾药柜时发现了它。
打开是本泛黄的笔记,扉页用钢笔写着:"或许...我错了。"字迹刚劲,是白芷的风格。
她翻到最后一页,见上面贴着张便签:"07号实验体数据已销毁,祝你们的医馆,治得好所有心伤。"
苏若雪抬头,正看见白芷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她没追,只是把笔记轻轻放进抽屉——有些误解,就让时间去化解吧。
春去秋来,医馆的门槛被踩得发亮。
某个春日清晨,星屿牵着苏若雪的手去后山采药。
她鬓角添了几缕白,他却依旧是初见时的模样。
山风卷着药香掠过,她忽然停住脚步:"你还记得那句'慢一点没关系'吗?"
星屿从怀中取出个檀木盒,打开是只蓝翅蝶标本,翅膀上的金纹与契纹如出一辙:"我用神农体封存了它。"他的指腹抚过蝶翼,"因为你说过的每一秒,我都想多活一遍。"
苏若雪靠在他肩头,听着他稳定的心跳。
山脚下的医馆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楚遥的平板在响,程雨和青柠在争论新方。
风里飘来野樱的香气,混合着艾草与薄荷,像极了那年冬夜,星屿第一次摸到她发顶时,身上的药香。
"这一次,"她轻声说,"我们不用再用寿命换相守了。"
星屿低头吻她发顶。
远处的山尖还覆着雪,可他们脚下的土地已冒出嫩绿的芽。
阳光穿过云层,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影子——那影子里,两枚契纹化作的同心结,正随着心跳轻轻跳动。
时光在此刻驻足,却又温柔地向前。
因为有些爱,本就该慢一点,再慢一点,从晨露沾衣的春,走到雪落满肩的冬,从星图闭合的夜,走到万木葱茏的昼。
毕竟,他们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