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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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与李云睿在祈年殿留下的“诗神诗仙”之作，如同飓风般迅速风靡京都，文人墨客争相传诵抄录，洛阳纸贵。然而，仅仅几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纸雪”突降京都。漫天飞舞的传单，如同白色的幽灵，内容直指长公主李云睿“私通北齐，出卖言冰云”。

消息如同瘟疫般传入广信宫。李云睿看着手中那张墨迹未干的传单，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如愿以偿的微笑。她知道，庆帝心中那根名为“忌惮”和“猜疑”的弦，被这流言彻底拨动了，绷紧到了极致。一个才华横溢、掌控内库财权、与叶轻眉关系匪浅、且在文坛拥有巨大影响力、声望如日中天的长公主，比一个愚蠢病弱、默默无闻的长公主，对皇权的威胁要大上千百倍。这流言，正中庆帝下怀，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来“处置”自己的绝佳借口。

御书房内，庆帝拿着传单，面沉如水，与轮椅上的陈萍萍商议。陈萍萍低声道，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流言甚嚣尘上，沸反盈天，皆言长公主与庄墨韩有私情，因爱生恨，才不惜代价构陷范闲，致使言冰云身份暴露被捕。”

庆帝冷笑，眼中寒光闪烁：“荒谬绝伦！但…总要有个交代，给朝野，给北齐，也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真相，而是一个能平息物议、削弱李云睿势力、同时不损皇家颜面的结果。

陈萍萍心领神会。他找到范闲（早已通过纸张来源、印刷手法锁定幕后推手是澹泊书局），点破其布局。范闲“无奈”承认是为了自保和报复长公主构陷，并抛出郭攸之是长公主与庄墨韩中间人的线索。陈萍萍顺藤摸瓜，将精心编织的证据链牢牢指向李云睿。

御书房对质，气氛凝重。

李云睿面对陈萍萍呈上的“铁证”（郭攸之联络庄墨韩的书信、证词），神色“平静”得可怕：“郭攸之确是本宫门下，本宫亦见过庄墨韩。但只为讨教古文典籍，探讨诗文之道。言冰云之事，与本宫毫无干系。”她矢口否认核心指控。

陈萍萍微笑插言，如同毒蛇露出獠牙：“殿下见不见古文且不论。然，后宫结党，私会外邦重臣，干预朝政，传递消息…此乃干政大罪！铁证如山，殿下还想如何辩驳？” 他避开了通敌的指控，却死死咬住了“干政”这条更易坐实、也足够致命的大罪。

李云睿深吸一口气，仿佛认命般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陈院长所言极是。是本宫御下不严，约束无方。郭攸之勾结后宫，干预朝政，依律…当交由刑部严惩！王法无情，本宫…亦不能徇私！” 她斩钉截铁，果断无比地舍弃了郭攸之这颗已经无用的弃子。

庆帝深深看着李云睿，仿佛要看透她的灵魂，忽然放声大笑：“好！好一个皇室风范！好一个王法无情！大义灭亲，朕心甚慰！准了！” 笑声中带着冰冷的赞许和掌控一切的快意。

郭府被抄，家产充公。郭攸之下狱，等待他的将是严酷的审判。郭保坤被勒令与其父脱离父子关系，贬为庶民，逐出京都。

几日后，一辆外表朴素、毫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在清晨薄雾中，缓缓驶出京都巍峨的城门。

太子李诚虔在城外长亭送行，语带关切与不舍：“姑姑此去，路途遥远，望多保重。侄儿…定会寻机向父皇求情，请姑姑早日回京。”

李云睿掀开车帘，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笑容依旧明艳，眼神却锐利如刀，带着看透世情的清醒：“太子有心了。不过，离京于本宫，未必是坏事。你且顾好自己，莫要因本宫之事招惹二皇子，他…野心不小。” 她巧妙提醒太子注意对手。

太子叹息，带着无奈离去。

范闲走上前，朗声道：“奉婉儿之命，特来送别长公主殿下。” 姿态恭敬，眼神却带着胜利者的光芒。

李云睿放下车帘，隔断了视线。马车启动，车轮碾过官道的尘土。在无人可见的车厢内，李云睿脸上那层伪装的面具彻底卸下。她没有丝毫的失落与愤懑，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自由，如同挣脱了金丝牢笼的飞鸟。

多年了！ 李云睿靠在柔软的锦垫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青草芬芳的空气。不再是皇宫里那熏得人头昏脑涨的龙涎香，不再是朝堂上那令人窒息的阴谋算计和虚伪逢迎。这空气，是自由的。

多年了！她睁开眼，目光仿佛穿透了车壁，投向了广袤无垠的天地。不再是那四四方方、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宫墙！不再是需要时刻戴着面具、如履薄冰的京都！这天地，是如此的广阔！她的布局，她的谋划，终于让她挣脱了那无形的枷锁，让她得以在更广阔的舞台上施展拳脚！庆帝以为将她驱逐出权力中心是削弱？不！这恰恰是放虎归山，龙入大海！李云睿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充满野心的笑容。远离了庆帝的近距离监视，远离了京都无数双眼睛，她才能真正地、毫无顾忌地调动天机阁的力量，联络北齐的战豆豆，布局天下。

多年了！她终于感觉到了真正的自由！这自由，不是无拘无束的放纵，而是挣脱樊笼、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掌控感！是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去搅动这天下风云，去实现那惊世野心的畅快！皇宫的压抑？那不过是束缚弱者的囚笼！从今往后，这广袤的天地，才是她李云睿真正的棋盘！

李云睿深深看了他一眼，放下车帘。马车启动，在无人可见的角度，她用口型对范闲无声说道：“做得不错。”

马车驶过城门洞的阴影，彻底沐浴在初升的朝阳之下。金色的阳光洒满车厢，也照亮了李云睿眼中那熊熊燃烧的、名为野心和自由的火焰。京都，这座权力与欲望交织的巨兽，在她身后越来越远。而前方，是属于她李云睿的、更加波澜壮阔的战场。

范闲目送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心中悸动翻腾。既有计划成功的快意，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和…期待。他知道，这并非结束，而是另一场更大棋局的开始。

王启年忧心忡忡地凑上前：“大人，长公主此去，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啊，您可得多加小心…”

话音未落，如同丧家之犬的郭保坤突然从路旁草丛中疯狗般扑出，手持匕首刺向范闲：“范闲！还我爹命来！” 反被自己慌乱中绊倒，摔了个狗吃屎，撂下几句毫无底气的狠话，狼狈不堪地逃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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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外，群臣跪谏，黑压压一片，要求严惩“泄露消息导致言冰云被捕”的范闲。庆帝压下奏折，不置可否。

宰相林若甫府邸花园，范闲与其对弈。林若甫落下一子，语重心长：“君如棋手，臣非棋子。为臣之道，当争则争，当隐则隐。争，是为国为民，亦是为己。不争，则永无立锥之地。” 话音刚落，宫中宣召太监已至。

范闲踏入御书房，未见庆帝，只见太子、二皇子分坐两旁，如同两尊门神。庆帝随后而至，设下“家宴”。

一切，都在李云睿与范闲共同铺就的轨道上精确运行：范闲“诗仙”之名响彻天下，声望达到顶峰，为出使北齐、斡旋言冰云之事铺平了道路；李云睿“失势离京”，成功摆脱庆帝严密监控，得以在更广阔的天地施展抱负，搅动风云；而打开叶轻眉遗产的钥匙，已紧握在他们手中，那足以弑神的武器静待着它的使命。

庆帝的磨砺与试探，北齐的龙潭虎穴，太平别院的终极秘密…都在等待着范闲。而李云睿的马车，正载着无边的野心和重获的自由，驶向一个能让她真正搅动乾坤的广阔舞台。这盘以天下为棋的大局，才刚刚进入中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