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里的星光

太平间的冷气裹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将江砚辞的面容冻成苍白的瓷像。向淮舟跪在冰冷的瓷砖上，颤抖的手指抚过那道熟悉的疤痕——曾被火场浓烟熏染无数次的眉骨，如今覆着一层诡异的青灰。他把浸透血泪的平安符塞进爱人掌心，喉间溢出破碎呜咽："你说要在极光下求婚的...骗子..."泪水砸在逐渐失去温度的唇上，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血腥味，将最后一丝眷恋绞碎。

工作人员递来死亡确认书时，钢笔尖悬在"家属关系"栏剧烈震颤。向淮舟恍惚看见毕业典礼那天，江砚辞也是这样紧张地握着笔，在同学录上写下"永远的战友"。此刻他咬破下唇，任由鲜血晕染纸面，终于颤抖着划下同样的字眼。门外走廊传来零星脚步声，他却蜷缩在阴影里，将所有滚烫的爱意都咽进喉间。

整理遗物时，向淮舟在江砚辞的作训服夹层摸到个硬物。打开那个褪色的天鹅绒小盒，一枚简约的素圈戒指静静躺在其中，内侧刻着极小的字母"X&J"。他下意识将戒指套上无名指，金属圈恰好贴合指节——原来江砚辞早已默默量好尺寸，在化工厂爆炸前三天，就买下了这枚承载着余生承诺的戒指。

往后的日子，时间成了钝刀，在心脏最柔软处反复研磨。出警时，他总会在转身下达指令的瞬间僵住——那个永远会在他身后筑起人墙的身影，再也不会回应他的呼唤；深夜回到公寓，电磁炉上的面条早已发胀，氤氲的热气里仿佛还回荡着江砚辞抱怨"又煮糊了"的轻笑；他戴着那枚戒指入眠，金属圈贴着皮肤，却在每个梦见漫天火光的夜里，灼得他无法呼吸。

三个月后的深秋，松涛林场的火势如同贪婪的巨兽，将整片山林吞噬。向淮舟带队深入火场时，狂风卷起的火星在防护服上灼烧出焦痕。当他听见悬崖下传来孩童的哭喊，几乎是本能地冲向浓烟深处。倒下的千年古树横亘在面前，他徒手扒开滚烫的树皮，指甲脱落也浑然不觉。终于将孩子护在身下冲出火海的刹那，轰燃产生的气浪将他掀飞，漫天火雨坠落时，他望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想起江砚辞在病房说的那句"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搜救队找到他时，晨雾还未散尽。向淮舟蜷缩成保护的姿势，怀中的孩子只受了轻伤，而他的后背早已被烈焰灼得面目全非。沾着烟灰的口袋里，那张烧焦的纸条边缘卷曲，却仍倔强地留着几个字——"砚辞，等着我"。字迹被高温烤得发脆，却像极了他们在训练基地后山刻下的誓言，历经风雨，永不褪色。

清明时节，烈士陵园的白菊开得正好。相邻的两座墓碑上，江砚辞和向淮舟的照片在阳光下静静微笑。总有人悄悄在碑前放下两枝白菊，有时还会出现一张素描——绚丽的极光笼罩着雪原，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戴着同款戒指，手牵着手，身后的影子在雪地上无限延伸，最终交融成一团温暖的光晕。风掠过墓园的松柏，仿佛传来两声轻笑，那是他们跨越生死，终于实现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