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乐睁开眼的时候,屋子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枝头雀儿扑棱翅膀的声音。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落在床沿,锦被上绣着的并蒂莲在光影里像是活的一样。
李长乐眨了眨眼,眼前还有些模糊,鼻尖却先一步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沉水香,混着药味儿,在鼻腔里搅得我一阵恍惚。
“大小姐醒了!”外头传来丫鬟惊喜的声音,脚步声窸窸窣窣地往这边跑。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脑袋里突然“嗡”地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撞了进来——
红妆、囚衣、血光、断剑、冰冷的刑场石板、拓跋俊那双曾经温柔,如今却冷漠的眼睛……
我闭上眼,手指紧紧攥住被角,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我……真的回来了?
“小姐,您渴了吧?”翠儿端着一碗药进来,脸上还带着泪痕。
“您昏迷三日了,可把我们吓坏了。”
我没说话,只点了点头,接过药碗,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直烫到心口。
这一世,我还来得及。
李未央来的时候,天已经快到午时了。
她穿着一身素白襦裙,袖口绣着几缕淡青色的竹纹,发间只插了一支玉簪,衬得她整个人像是,刚从画里走出来的清冷女子。
她一进门,便轻声道:“姐姐昏迷三日,可吓坏我了。”
我抬眼看了她一眼,笑着道:“多谢妹妹挂念。”
她走到我床边坐下,手里拿着一只小巧的香炉,轻轻掀开盖子,袅袅白烟缓缓升腾,带着一股安神的香气。
她将香炉放在案几上,柔声道:“这是我亲手配制的安神香,最宜醒神静气,姐姐闻着可还受用?”
李长乐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妹妹有心了。”
她微微一笑,眸光如水,像是真关心我一般。但我知道,这双眼底藏着什么。
前世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在我喝下那杯“贺礼”毒酒时,轻轻拍手说:“姐姐,该醒了。”
“最近我常梦到小时候的事。”她忽然道,声音轻得像是自语。
“和姐姐一起在府里玩捉迷藏,躲在假山后面,被父亲发现后罚抄,《女诫》……那时候,姐姐总护着我。”
我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情绪,淡淡道:“梦境虚幻,不必当真。”
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笑了笑,像是不经意间瞥见了我放在膝上的手。
我下意识地将手收了收,心里却泛起一丝冷笑。
你到底想试探什么?
她坐了一会儿,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她回头看我一眼,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息。
才轻声道:“姐姐好好休息,莫要思虑过重。”
我点头,目送她离去,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门口,我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我靠在床头,望着窗外那株老梅树,枝桠上新抽的嫩芽绿得刺眼。
前世的记忆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淹得我喘不过气。
拓跋濬站在喜堂上,手中红绸缠绕着我的指尖,他说:“长乐,我此生唯愿与你白首不相离。”
可转眼,他便握着沈晚棠的手,站在高台上宣布:“本宫已与未央情投意合,特请父皇赐婚。”
我跪在刑场上,血顺着唇角滴落,耳边是百姓的唾骂:“侯府嫡女竟敢毒害太子,真是罪该万死!”
而沈尚书站在城楼上,看着我咽下最后一口气,只说了一句:“长乐,是爹对不起你。”
我闭上眼,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这一世,我不会再信任何人。
黄昏将至,院子里落满金黄的余晖。
我坐在窗前,看着远处飞檐下的风铃轻轻摇晃。风铃响得不大,却让人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翠儿急匆匆跑进来,脸色有些慌张:“小姐,方才……方才奴婢看见二小姐离开时,袖子里掉了一串珠子,好像是黑檀木做的。”
我心头一跳,立刻问:“捡起来了吗?”
翠儿摇头:“二小姐不让捡,她自己弯腰拾了起来,还……还低声说了句什么。”
“说什么?”
翠儿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她说看来,她是真的回来了。’”
李长乐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
果然,她早就察觉了。
我盯着窗外暮春的花影,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好啊!李未央,你想试探我,那就别怪我也不再装下去了。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得逞,我不会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侯府嫡女,我要亲手,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要让他们,一个个血债血偿。
镜头拉远,绣楼外的风吹动着檐角的风铃,叮咚作响。
沈晚棠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花影深处,唯有那串黑檀珠静静躺在她掌心,映着夕阳,泛出一丝诡异的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