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进窗棂时，我正盯着香炉里残留的灰烬发怔。
翠儿端着一碗小米粥进来，见我这般模样，轻手轻脚把托盘搁在案几上：“小姐昨夜睡得可好？”
“还好。”
李长乐应了一声，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团灰，昨夜李未央带来的安神香烧完后，剩下的灰竟泛着一股暗紫色，像是掺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翠儿顺着我的视线看去，也愣了一下：“这香……怎么跟往常不太一样？”
我垂下眼帘，声音压得很低：“你取些来，用温水化开。”
她虽不解，但还是照做了，片刻后，她捧着一小碟稀释后的香灰水回来：“小姐，弄好了。”
我把手指蘸进去，在指尖抹了一点。水珠顺着指腹滑落，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不一会儿，指尖开始微微发麻，像是被蚊虫叮了一口似的。
我心头一沉。
前世我在北疆军营，见过类似的毒——梦魇蛊。此物无色无味，遇热则化，混在香中焚燃后，吸入者会陷入幻觉，严重时甚至会失控伤人。
最要命的是，中毒之人往往毫无察觉，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翠儿脸色有些发白：“小姐，这是……”
“别声张。”
我低声嘱咐：“今日李未央还会来。”
话音未落，外头果然传来脚步声。翠儿迅速将香灰收起，退到帘后，我靠在软榻上，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
门帘一掀，李未央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裙，袖口绣着几缕金线，衬得整个人清雅中又带着几分贵气，她手里依旧拎着那只小巧的香炉，袅袅白烟从炉口飘出，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姐姐早安。”她走到床边，轻轻一笑。
“昨日的安神香可还合意？”
我抬眼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妹妹的手艺愈发精妙了，昨夜睡得格外安稳。”
她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旋即笑道：“那就好。听说姐姐近日梦魇频发，我便特意配了这方子，专治心神不安。”
“是吗？”我轻轻点头，语气依旧平静。
“昨夜确实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的事。”
她身子微微一顿，笑意却未减：“哦？梦见什么了？”
我看着她，缓缓道：“梦见我们一块儿躲在假山后面，父亲罚我们抄《女诫》。那时候，你总爱偷懒，我替你写。”
沈晚棠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姐姐记性真好。”
“梦境虚幻，不必当真。”我淡淡一笑，目光却不曾移开。
她低头拨弄了一下香炉，白烟袅袅升起。我假装不经意地深吸一口气，鼻腔顿时泛起一丝异样的甜腥。
果然，她又在香里做了手脚。
我轻轻咳了一声，掩住嘴角的笑意：“这香……似乎比昨日更浓了些。”
沈晚棠抬起眼，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是吗？我怕姐姐夜里再做噩梦，便多添了些安神的药材。”
“多谢妹妹费心。”我笑了笑，语气随意。
“不过，我总觉得……这味道，有点熟悉。”
她睫毛微颤，笑意有些勉强：“姐姐说笑了。”
我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香炉里火星噼啪作响。
片刻后，她起身告辞：“姐姐好好休息，我去看看父亲。”
“慢走。”我靠在软榻上，目送她离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我才缓缓坐直身子。
翠儿立刻上前：“小姐，她果然又动手了。”
我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小块香灰：“把这拿去给厨房王婆，让她煮碗汤给我喝。”
翠儿迟疑：“这……有毒。”
“我知道。”我淡淡道。
“但我要让她知道，我已经知晓。”
翠儿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接了过去。
我望着窗外的晨雾，心中已有计较。
李未央以为我会像前世那样，被她一点点蚕食、控制、最终沦为牺牲品。可惜，这一世，我不会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侯府嫡女。
她既然想玩，那就陪她玩到底。
辰时将尽，我换了一身衣裳，独自出了东院。
园子里晨雾未散，石径湿滑，我踩着青砖缓步而行，目光扫过两侧花木，忽然，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我抬头一看，果然是沈晚棠。
她正从花园深处走来，手中香炉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折扇。她走得极慢，像是在等我。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走近。
她站在我面前，神色如常：“姐姐怎么出来了？身子可好些？”
“好多了。”我笑了笑。
“只是昨夜梦太深，今晨醒来便想四处走走。”
她微微颔首，目光掠过我身侧的花丛，忽然轻声道：“姐姐小心脚下。”
我顺势低头一看，脚边果然有块青砖微微松动。我不动声色地避开，继续向前。
她紧随其后，步伐稳健。
转过一座假山，眼前豁然开朗。池塘边种着一排紫藤花，眼下正值盛开时节，藤蔓垂落如瀑。
我停步驻足，看着那一串串紫花：“花开得真好。”
李未央站在身后，轻声道：“是啊，可惜花期不长。”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出声：“妹妹今日话里有话。”
她微微挑眉：“姐姐何出此言？”
我指着紫藤花：“这些花，枝条太密，根系太浅，若遇大风，恐怕撑不了多久。”
她眸光一闪，随即垂下眼帘：“姐姐说得有理。”
我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行。她亦步亦趋，始终不远不近。
走到一处回廊拐角，我忽然伸手折下一枝花枝。就在我手指触碰到，花枝的一瞬间，脚下的石砖猛然塌陷！
我反应极快，向后疾退一步，险险避开陷阱。石砖下方赫然露出一支淬毒弩箭，箭尖泛着幽蓝的光泽。
沈晚棠站在不远处，神情不变：“姐姐小心，园子里最近有人设了机关。”
我看着她，缓缓勾起嘴角：“是吗？那可真是巧了。”
她微微一笑：“是啊，真是巧。”
我捡起那支弩箭，轻轻摩挲箭杆：“这机关，像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淡淡道：“姐姐若是累了，不如回房歇息。”
“也好。”我收起弩箭，转身朝东院走去，“多谢妹妹提醒。”
她看着我离去，背影微微一僵。
我走出几步，忽又回头：“对了，妹妹，你的香……我改日再试试。”
她眼神微变，片刻后才轻声道：“姐姐请便。”
我笑了笑，继续往前走。身后，她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回到东院，我将弩箭交给翠儿：“送去库房藏好。”
翠儿接过，小心翼翼：“小姐，二小姐这次是真的动了杀心。”
“早该如此。”我坐在窗前，望着远处的风铃。
“她既然已经确认我重生，自然不会让我活着。”
翠儿低声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我摩挲着手中的香灰，目光沉静：“先让她以为，我已中毒。”
翠儿一惊：“小姐！”
“放心。”我淡笑，“我只是想看看，她还能做出什么。”
翠儿咬了咬唇，终是点头：“奴婢明白了。”
我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摇曳的风铃。风铃轻响，一如昨日。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属于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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