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台阶3

医院值夜班，只剩下我一人拖地。

顶楼长廊尽头，白炽灯管滋啦滋啦地呻吟着，忽明忽暗，一条陡峭的旧楼梯通向上方，台阶如同浸了墨般幽深。

我迈步而上，一级、两级……默数着：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

哪里来的十三？我兀自疑惑，脚下忽而踏空，心也猛然坠落。

再低头看时，那第十三阶竟已化为乌有，唯余一片黑洞洞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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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天，Mist office 的空气，混杂着旧纸张、电子设备散热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咖啡渍气味。

崔杋圭蜷在窗边的旧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着爵士乐的节奏，长发垂落，遮住半边脸。灵蝶停在他肩头，翅膀偶尔翕动，像一片不安的蓝色磷火。

崔然竣则背脊挺直，坐在会议桌主位，指尖快速划过平板上的现场照片和报告。

沈执星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而规律，白泽宇闭着眼，指尖在空气中虚按，仿佛在弹奏无声的钢琴，捕捉那残存的“嗡鸣”。

门被无声推开。一个身影带着室外的微尘和长途跋涉的倦意走了进来。

深色大衣，身形清瘦，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近乎忧郁的薄雾。

是姜太显。他像一片阴影，安静地融入房间的光线里。

姜太显“抱歉，刚下飞机。”

他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扫过众人，在崔然竣身上停留片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最终落在崔杋圭肩头的灵蝶上，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崔然竣抬眼，锐利的目光迎上姜太显的。

崔然竣“崔然竣，特殊刑侦大队长。”

白泽宇“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之前就提过的姜太显，Mist office 的调查员，刚处理完斯德格莫的‘水镜’事件回来。”

姜太显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直接拉开椅子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一个复杂的几何图形。

姜太显“报告我看过了。‘消失的台阶’……”

姜太显“很精巧的迷局，或者说，陷阱？”

崔杋圭“陷阱？”

崔杋圭从沙发里直起身，灵蝶随之飞起，绕着他盘旋。他语气带着被忽视的不满，像只毛茸茸的小狗。

崔杋圭“我感应到的空间撕裂感是真实的，残留的灵力波动骗不了人！”

崔然竣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没看他，却接话：

崔然竣“崔调查员坚持认为有超自然介入。”

崔然竣“泽宇的声波分析，金博士的微量致幻剂残留，崔秀彬医生的心理暗示评估……目前更倾向人为制造幻觉。”

崔杋圭“哼！”

崔杋圭别过脸去。

姜太显没理会这小小的火药味，他像拆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难题，语速平稳：

姜太显“关键在于‘消失’本身。两个方向：物理消失？或是感官欺骗？”

他转向崔然竣：

姜太显“伯贤哥现场痕迹学报告怎么说？”

姜太显“顾昀的致命伤高度，坠落点受力分布，最关键的是——台阶本身，尤其是那‘消失’的七级，灰尘分布？有没有断层？”

姜太显“或者，极其微小的位移？”

崔然竣立刻拨通电话，按了免提：

崔然竣“伯贤哥，还在事务所？”

崔然竣“重点复检楼梯台阶灰尘分布，特别是目击者声称消失的那几级，从最底层到顾昀办公室门口，横向、纵向，每一级的接缝、边缘，给我最精细的数据。”

崔然竣“坠落点受力模拟和实际痕迹对比，再确认一次高度差是否精确对应现有台阶结构。”

电话那头传来边伯贤略带沙哑却兴奋的声音：

边伯贤“然竣，巧了，我正带人拿着强光侧照仪扫呢。”

边伯贤“结论：坠落点痕迹完全符合从现有楼梯最高一级，也就是通往办公室门口那一级，踏空坠落的特征。至于灰尘……”

那边传来纸张翻动和仪器微弱的蜂鸣，

边伯贤“……均匀覆盖，自然沉降形成的微观颗粒层。每一级台阶，包括接缝处，灰尘分布连续、无断层、无异常刮擦或突然缺失的痕迹。”

边伯贤“物理台阶，从头到尾，根本没消失过。”

结论清晰得像冰冷的刀锋。崔然竣挂了电话，看向姜太显：

崔然竣“确认了。台阶没动过。”

姜太显点头，那层忧郁的薄雾似乎更浓了，但眼神却锐利起来：

姜太显“那么，只剩下感官欺骗了。”

姜太显“低频声波干扰平衡和视觉处理中枢，致幻剂微量但精准地放大感官扭曲，再加上一个关键的‘触发器’——崔秀彬医生提到的心理暗示，比如那个邓实习生提过的消失的螺旋图案告示。”

姜太显“三者叠加，在目标人物踏上特定位置的瞬间，制造出‘台阶消失’的致命幻觉。”

崔杋圭“等等，”

崔杋圭忍不住插话，眉头紧锁，

崔杋圭“就算幻觉，那致幻剂呢？”

崔杋圭“微量，未知合成物，半衰期短……怎么精准投放到顾昀身上？难道凶手能预测他每一步？”

崔杋圭依然不甘心自己感知到的异常被完全否定。

姜太显“问得好。”

姜太显看向他，眼神里没有轻视，只有纯粹的推演。

姜太显“凶手必须极其了解顾昀的习惯。”

姜太显“比如，他每天固定时间上楼，习惯扶哪边的扶手？脚步落在台阶的什么位置？有没有什么强迫症似的固定动作？”

姜太显“这些细节，是投放的关键坐标。”

他转向沈执星：

姜太显“执星，顾昀的电脑，竞争对手周默那边的资料，有进展吗？”

沈执星从屏幕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幽蓝的光：

沈执星“顾昀的加密文件刚破开一层。有发现。”

她快速调出几份文档投影到大屏幕上，

沈执星“这些……是周默公司核心声学设计项目的部分技术参数和图纸。”

沈执星“获取时间标记是案发前三周。没有授权记录，来源IP做了多层跳板，但手法……很顾昀风格。基本可以判定是非法获取。”

崔然竣“剽窃？”

姜太显“动机很强。”

姜太显“周默呢？案发时段他在哪？”

崔然竣马上调出记录:

崔然竣“监控显示，他下午三点十分离开自己公司，声称去建筑协会开会。但协会签到记录是三点四十分。”

崔然竣“中间三十分钟，他自称堵车。我们查了主要路线交通监控，有堵点，但三十分钟的空档期，足够他绕道去事务所附近做点什么。”

崔然竣“他有技术能力，有作案动机，也有时间漏洞。”

崔杋圭“但也只是漏洞。”

崔杋圭“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当时在现场。”

姜太显“没错。”

姜太显点头，手指又开始在桌面画无形的图。

姜太显“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更直接的连接点。”

姜太显“一个能将技术、机会、动机，尤其是对顾昀习惯的精准了解，串联起来的人。”

姜太显“这个人，很可能就在现场。”

他目光转向白泽宇：

姜太显“泽宇哥，现场残留的‘嗡鸣’频率，有具体参数了吗？能否逆向推导可能的声源类型？”

白泽宇睁开眼，眼神清澈：

白泽宇“有初步数据。是一种极低频的复合波，峰值在17-19赫兹范围，带有特定的调制谐波。”

白泽宇“这种频率组合，工业上很少见，更接近……某些特殊用途的声波驱散设备，或者，经过改造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

白泽宇“……小型声波驱鼠器？”

崔然竣立刻捕捉到关键词。

崔然竣“驱鼠器？”

白泽宇“对，有些高端或特殊型号，为了增强效果或指向性，会使用复杂调制。”

白泽宇“现场残留的谐波特征，与某些可调频驱鼠器的测试波形有相似之处。”

就在这时，崔然竣的平板震动了一下，是边伯贤发来的新消息，附带几张照片。

崔然竣点开放大后，眼神瞬间变冷。

照片上，是案发现场楼梯间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银色清洁推车。

在推车底层的杂物篮里，一个沾着灰尘的、火柴盒大小的黑色塑料盒子被圈了出来。

崔然竣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洞悉的寒意:

崔然竣“是沈白河的清洁车。”

崔然竣“伯贤哥在底层杂物里发现了一个……小型声波驱鼠器。品牌型号：SonicGuard SG-Mini。”

崔然竣“据沈白河之前随口提过，是最近有个‘好心人’送的，用来对付地下室偶尔出现的老鼠。”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紧。

姜太显身体微微前倾，那层忧郁的薄雾被一种冰冷的逻辑光芒刺破：

姜太显“机会——清洁工身份能自由出入，拥有可改造的声波源——驱鼠器，能处理化学品——清洁用品是最好的掩护……”

姜太显“沈白河，他具备实施这个‘幻觉陷阱’的基础条件。”

崔杋圭沉默了，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缕长发。灵蝶落在他膝头，翅膀轻轻颤抖。

崔然竣则盯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驱鼠器，眼神锐利。

姜太显“致幻剂的来源和精准投放，”

姜太显最后补充，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若有所思的崔杋圭身上，

姜太显“以及沈白河如何确保顾昀在那个特定时刻、特定位置‘看到’消失的台阶……这就是我们下一步要抓的狐狸尾巴。”

姜太显“科学可以解释手法，但魔鬼藏在细节的执行里。”

他微微后靠，那层忧郁的薄雾似乎又笼罩下来，仿佛刚才那锋芒毕露的推理耗尽了力气。

姜太显“现在，需要证据链。沈白河丢弃的东西，周默电脑里删除的记录，还有……”

姜太显“……那个消失的螺旋图案告示，到底贴在哪里？又是如何被精准‘暗示’给目击者，同时作用于顾昀的？”

众人沉默，会议室内只剩下沈执星敲击键盘的嗒嗒声，和窗外城市模糊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