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恶念.”

心理学系大楼的走廊总是弥漫着旧纸堆和消毒水混合的、近乎停滞的气味。

午后四时的光，斜斜切过窗框，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安静的几何图案。

陆离站在资料室门口，穿着一件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浅沙色府绸衬衫，卡其色斜纹棉质长裤的裤线笔直。

他看着不远处，严澈正和阮棠舟低声说话，阮棠舟穿着一条樱草黄的碎花连衣裙，笑着把一盒高钙牛奶塞进严澈手里。

她的声音清脆，听起来像玻璃风铃轻响。

阮棠舟“喏，补充点糖分，大脑才好运转呀。”

严澈接过，耳朵微红，穿着件宽松的水洗蓝牛仔衬衫和白色棉T，笑容有点不好意思。

陆离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皱了手里那叠刚打印出来的文献边缘。

那文献的核心论点，严澈一周前在小组讨论里模糊地提及过，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当时只有陆离捕捉到了那瞬间的灵感微光。

陆离喃喃自语，声音平稳得像实验室里的仪器:

陆离“只是巧合。”

陆离“认知神经科学的探索，思路撞车是常见的概率事件。”

陆离“一个教科书级的案例。”

他走过去，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带着关切的笑容，衬衫的浅沙色在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陆离“严澈，棠舟。在聊什么？”

阮棠舟转过头，笑容明亮。

阮棠舟“在给这个书呆子投喂呀。陆离师兄，你要不要也来一盒？”

严澈挠挠头:

严澈“师兄，那篇PTSD神经机制综述的框架我差不多理好了，晚点发你看看？”

陆离微笑着，镜片后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陆离“好啊。正好我也有一些新想法，可以碰撞一下。”

他的新想法，几乎严丝合缝地构建在严澈那颗“石子”激起的涟漪之上。

这感觉并不好，像穿着别人的内衣，尺寸却意外地合身。

一种粘腻的、不洁的占有欲悄然滋生。

借鉴。共同探索。学术共同体。

术语可以粉饰很多事。

就像PTSD的症状可以完美解释很多“异常”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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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周后，天台。风很大，吹得陆离身上那件灰蓝色的细格纹棉质衬衫紧贴皮肤，带来一丝凉意。

他面前，阮棠舟激动地比划着，身上是一件浅蓝色连衣裙，此刻却因愤怒显得有些黯淡。

阮棠舟“陆离师兄！那篇论文的核心模型分明是严澈先提出的！”

阮棠舟“我在他草稿纸上看到过！你怎么能……”

陆离保持着微笑，语气依旧温和，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陆离“棠舟，学术上的事情很复杂，灵感有时是共享的。”

陆离“你不能仅凭一张草稿纸就下定论。”

阮棠舟愤怒得声音拔高:

阮棠舟“那不是共享！那是偷窃！我会告诉李教授！”

阮棠舟“严澈他只是不想跟你计较，不代表……”

“偷窃”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他精心维持的、体面的气球。

空气似乎凝滞了。

楼下传来模糊的喧闹声，很远，像另一个世界。

陆离表情与声音冷了下去，失去了一切装饰。

陆离“阮棠舟，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他向前一步。

阮棠舟因他的逼近而后退，小腿碰到冰冷的水泥护栏。

她眼里闪过一丝惊惶。

阮棠舟“你想干什么？”

陆离忽然笑了，是一种极其扭曲的笑。

陆离“我只是拿回一点点……本该属于我的关注度而已。这很过分吗？”

他伸出手，并非预谋，更像一种被彻底揭穿后的条件反射，一种试图让那尖锐指控消失的、粗暴的肢体语言。

他推了她一把。

动作不大，甚至算不上猛烈。

但足够了。

阮棠舟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身体失去平衡，向后翻去。

那抹浅蓝色，像断线的风筝，瞬间被重力吞没。

空气中只留下一声短促的惊呼，戛然而止。

陆离僵在原地，手还维持着推出的姿势。

风灌满他的衬衫，冷得刺骨。

世界安静得可怕。

几秒后，或许是几分钟后——时间感已经错乱——他猛地扑到护栏边向下看。

下面，一小簇混乱的颜色聚集起来。

他内心的声音机械地高速运转:

“意外坠楼。现场无打斗痕迹。死者情绪激动，自行失足。概率极高。需要立刻离开。监控……楼梯口没有监控。完美。”

他缩回身子，动作变得极其迅速而冷静。

他仔细检查护栏接口，用随身携带的笔尖快速刮掉一点点刚才可能蹭到的、极其微小的衬衫纤维。

又从钥匙串上取下一把小巧的多功能工具，对着栏杆上某一处细微的、可能是阮棠舟挣扎时指甲划过的痕迹，用力撬压了一下，制造出旧的、模糊的磨损假象。

陆离“痕迹干扰。认知误导。经典操作。”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那件灰蓝色的、此刻看起来无比碍眼的衬衫，确保表情恢复到平日里的温和，然后快步离开天台。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响，清晰，稳定，没有任何慌乱。

就像只是刚刚结束了一场不太愉快的学术讨论。

他回到楼下混杂的人群中，看着那团被围起来的、刺眼的颜色，脸上适时地浮现出震惊。

没有人注意到他，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陆离心中最后一丝波澜平复，他心想:

“好了。就这样吧。一个不幸的意外。严澈……他会崩溃吧。正好。需要一点……持续的认知干扰，确保他无法冷静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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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几天后，严澈的公寓门外，开始响起规律的、耐心的敲门声。

使用了一个能模拟特定次声波频率的小软件，通过门缝传入，足以引发潜意识的焦虑和恐惧，完美模拟PTSD的警觉性增高症状。

陆离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看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频率图，穿着舒适的燕麦色羊绒衫。

陆离“看，严澈。这才是……教科书级别的案例。”

陆离“你会‘感觉’到的。一直被纠缠，直到彻底崩溃。”

他端起手边的黑咖啡，喝了一口。

凉了，味道变得很抽象，像某种无法命名的情绪。

城市在窗外继续运转，对一切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