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绿藻缠颈发，
月沉时闻叩门响：
“借你形貌织鳞衣，
明朝谁穿人皮立岸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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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在窗外幽暗地涌动，像一块巨大的、流动的黑曜石。
潜渊邸的客房内，只有水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填补着寂静。
崔杋圭盘腿坐在床上，指尖悬在平板电脑上方，屏幕上是沈执星刚刚艰难传来的、关于J.D.W集团“Siren”项目资金流向的碎片化数据。
他放下平板，揉了揉眉心。
电子线索如同窗外游弋的鱼群，难以捕捉实体。
或许，更古老的“记录方式”能提供答案。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周遭空气似乎微微震颤。
指尖幽蓝的磷光闪烁，数只半透明的灵蝶翩然浮现，翅膀上的光点如同微缩的星辰。
它们无声地穿透墙壁，融入了这座水下堡垒的记忆脉络。
崔杋圭“去吧，去找寻八年前沉在水底的声音。”
灵蝶扇动翅膀，将破碎的画面和情绪直接投射到他的意识中——
……刺骨的湖水，并非意外跌入的惊慌，而是某种决绝的、带着抗议意味的纵身一跃……
一个女人的侧影，江弥生，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对着某个看不见的对象在喊：
任何人代替江弥生:“不能这样对待它们！这不是研究，是掠夺！”
……紧接着是混乱，水花四溅，另一个年轻的身影，江戈，惊慌地试图抓住什么，嘴里模糊地喊着：
任何人代替江戈:“姑姑！停下！那边危险……”
然后是更深的冰冷，与绝望的沉寂……
……一些零散的、非人的感知碎片，来自湖水中那些朦胧的意识……
它们传递的不是语言，而是纯粹的情绪：被惊扰的愤怒，失去某种珍贵之物的悲伤，以及……对特定频率声音的模仿欲望，模仿那些曾在水边响起的、充满执念的人类声响……
崔杋圭猛地睁开眼，额角渗出细汗。
八年前的溺亡，绝非简单的意外。
涉及某种……“它们”？江弥生保护的态度，江戈试图阻止的慌乱……
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他收敛心神，打开门，是江九和江卿姐妹。
江九轻声问，脸色有些苍白。
江九“崔先生，没打扰您吧？”
崔杋圭“不会，请进。”
江卿走进来，目光扫过房间：
江卿“我们……想聊聊二叔的事。他生前，对沉星湖的‘人鱼’异常执着。”
崔杋圭“那不仅仅是传说，对吧？”
崔杋圭“江渡先生似乎在资助相关研究。”
崔杋圭示意她们坐下。
江卿和江九对视一眼，江九咬了咬下唇：
江九“是的。二叔早期甚至允许一些……比较激进的采样和研究方法。”
江九“我们母亲的小妹——就是江弥生姑姑。”
江九“她当时极力反对，认为那是对未知生命的伤害。为此他们争执得很厉害。”
江卿“叶医生……叶衔光，他也参与了那些研究。”
江卿“他负责评估所谓‘人鱼分泌物’可能存在的医学价值。”
江卿“有一次我偶然听到了二叔和凌律师讨论‘Siren’项目的预算，金额大得惊人。”
崔杋圭“Siren……”
崔杋圭“看来这不仅是代号。”
崔杋圭沉吟道，他想起灵蝶带回的、关于模仿执念声音的感知。
江九犹豫了一下。
江九“还有件事……”
江九“舒蔓阿姨……她以前和弥生姑姑关系很好。姑姑去世后，她有段时间几乎不说话。”
江九“我偶尔看到她对着湖面发呆，眼神……很复杂。”
送走姐妹俩，崔杋圭正准备梳理信息，陈乐就像只色彩鲜艳的雀鸟一样溜了进来，还神秘兮兮地关上了门。
她压低声音，大眼睛里闪着发现秘密的兴奋:
陈乐“崔先生崔先生！”
陈乐“我昨晚睡不着，想去厨房热杯牛奶，你猜我看到什么？”
陈乐“舒蔓阿姨在厨房后面的小储物间里，好像在捣鼓一些草药！”
陈乐“味道闻起来……嗯，有点怪，不像平时炖汤的香料。”
崔杋圭“草药？”
崔杋圭想起舒蔓之前提及的“养胃汤”。
陈乐用力点头，随即又切换到她的科学模式。
陈乐“对啊！”
陈乐“有些草药确实有安神或促进代谢的作用，但如果配伍不当，或者与特定药物相互作用……”
她看到崔杋圭的眼神，立刻摆手。
陈乐“呃，当然我只是假设！”
陈乐“我可没说她下毒啊！就是觉得有点点奇怪嘛……”
崔杋圭“陈乐，你的‘奇怪’雷达有时候比仪器还准。”
崔杋圭难得地肯定了她一句。
陈乐立刻得意起来：
陈乐“那是！”
陈乐“哦对了，我还用便携设备录到一点晚上水管的震动频率。”
陈乐“经过傅里叶变换分析，发现某些谐波确实可能被人耳误解成规律的敲击声！”
陈乐“当然，这解释不了歌声……”
陈乐“除非水体本身是一个巨大的共鸣箱，或者真的有会唱歌的‘东西’。”
她自己先打了个寒颤。
陈乐刚离开，吴是温带着些许不安的神色出现了。
他穿着暖橙色的毛衣，看起来像颗温暖的橘子，但眉宇间笼罩着忧虑。
吴是温“崔先生，没打扰您吧？”
崔杋圭“没事，请说。”
吴是温“我……刚才在安慰亦安，她还是很害怕。”
吴是温“我忍不住想起了我母亲……就是江弥生。”
吴是温“她去世前一段时间，好像和凌翎律师有过几次不愉快的谈话。”
吴是温“我偶然听到一次，凌律师说什么‘风险太大’，‘必须按江先生的意思处理’。”
吴是温“母亲当时很生气，说‘这是原则问题，不是生意’。”
吴是温叹了口气。
又是凌翎……崔杋圭若有所思。
他忽然问:
崔杋圭“是温，你母亲生前，喜欢音乐吗？或者，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曲子？”
吴是温愣了一下，努力回忆。
吴是温“音乐？她……好像挺喜欢一首老旧的摇篮曲，有时候会哼唱。”
吴是温“歌词我记不清了，调子有点悲伤。”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开始隐隐串联。
江弥生的原则、舒蔓的草药、凌翎提的“风险”、叶衔光的研究、“Siren”项目、模仿声音的湖水意识、摇篮曲……
他需要再次尝试联系外部。
拿出那个信号奄奄一息的通讯器，挣扎了许久，崔然竣的脸才在雪花中勉强成型。
他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杂音，背景似乎是移动的车内。
崔然竣“杋……圭！”
崔然竣“你……那边……怎么样？我们快到A市了，但湖的入口还找不到……”
崔杋圭“我没事。”
崔杋圭“听到了不少‘睡前故事’。八年前的溺水有隐情，涉及湖里的‘东西’和利益争夺。”
崔杋圭“江弥生是保护者，江戈可能被卷入。”
崔杋圭“叶衔光的研究，凌翎的‘风险控制’，舒蔓对江弥生的感情……都很微妙。”
崔然竣“我就知道那湖底不干净。”
崔然竣“你离那些深水区远点。还有那个吴是温，我看他……”
崔杋圭“崔然竣。”
崔杋圭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崔杋圭“你的重点能不能别总是歪到奇怪的地方？他眼里只有夏亦安。”
崔然竣“我这是合理警惕！”
崔然竣反驳，随即又放软声音。
崔然竣“……好吧。你没事就好。”
崔然竣“听着，我们正在想办法定位水下入口。”
崔然竣“伯贤哥联系了水利部门调取这一带的地下管道图，泰亨哥和秀彬也准备好了医疗支援。”
崔然竣“执星还在破解你们那儿的信号屏蔽……坚持住，等我。”
崔杋圭“知道了。”
崔杋圭“你也是，别莽撞。湖边的路况据说很糟。”
崔杋圭应道，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耳机线。
崔然竣的声音带着笑意透过杂音传来。
崔然竣“关心我啊？”
崔杋圭“怕你掉进湖里给我添麻烦。”
崔杋圭嘴硬道，但嘴角微微勾起。
崔然竣哼了一声。
崔然竣“啧，嘴硬。等回来再收拾你。”
崔然竣“保持联系，如果……还能联系上的话。”
信号再次在滋滋声中衰减、中断。
崔杋圭放下通讯器，看向窗外无尽的深蓝。
灵蝶陆续返回，带来更多琐碎的信息：
舒蔓房间角落里晒干的、不属于烹饪香料的植物叶片；凌翎笔记本电脑上加密文件的标签闪过“产权转移”的字样；赵弥野在深夜独自擦拭着一个旧相框，照片上是年轻时的江渡、江弥生和……少年时期的赵弥野自己？
这座水底别墅，每个人似乎都怀抱着一段不愿沉没的往事。
而“人鱼”，或许并非湖中的生物，而是这些被困在往事深渊中，不断敲打着记忆之门的人类灵魂。
他拿起那枚从叶衔光手中取出的、带着珍珠光泽的冰冷贝壳，喃喃自语道:
崔杋圭“请柬……”
崔杋圭“那么，谁才是你们真正想要邀请的客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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